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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周庄禅雨

2020-09-24叙事散文王克楠
周庄禅雨下雨了,是周庄的小雨,周庄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软软的词汇。进周庄是沿着镇北一条逶迤清冽的小河而行的。河的名字叫银子浜,雨下得时大时小,水面上涟漪阵阵,酷似无数碎银跃动。江南的雨和北方的不一样,没有北方的那么爆烈,那么雄浑。雨丝儿像少年
  周庄禅雨
  下雨了,是周庄的小雨,周庄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软软的词汇。进周庄是沿着镇北一条逶迤清冽的小河而行的。河的名字叫银子浜,雨下得时大时小,水面上涟漪阵阵,酷似无数碎银跃动。江南的雨和北方的不一样,没有北方的那么爆烈,那么雄浑。雨丝儿像少年捉迷藏,一会儿来了,一会儿又走了。来的时候并不招摇,走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
  从昆山到周庄仅四十分钟车程。路上就飘起了丝雨,阡陌、村舍、湖水在雾霭中依依可爱。昆山的朋友送我到周庄就离开了,我入住忆江南客栈,它位于周庄古镇旅游中心地段,老板娘说,步行可达景点双桥。昨夜,雨点打在房檐,打在飘泊在河上的小船的雨篷上,啪嗒,啪嗒,真的很好听。我打开了窗户,想接住从天空飞来的雨丝。可惜双手捧到的仅仅是一些湿气,雨真的太小了。仅仅是这些湿气已经使我无法入眠了,这些湿气毕竟是江南的,是属于周庄的,是属于吴地文化的。雨点子传进旅舍,沉浸在梦里,雨水可以再梦境里凝结为意境。人在意境里睡眠,心情自然高远。梦总是会醒来的,从梦中醒来,从旅社的总服务台借来了油纸伞,走到院子里,空气是湿漉漉的,这都是雨丝氤氲的。
  走出院子,看到两棵芭蕉,三簇翠竹,还有在河汊边缠绵的垂柳,芭蕉的叶子要宽一些,翠竹和柳树的叶子要窄一些,宽宽窄窄把周庄映的绿茵茵的。植物要比人更盼雨,遇到了昨夜之雨,这些绿色的精灵愈加青翠新鲜,是雨水激发了它们的新的生命力。在雨水的揉搓下,这些植物的叶子们长的更长,宽的更宽,个头也仿佛比平时高了一些。树叶上沾满了水珠,芭蕉叶子上的水珠是透明的,窄一些树叶的上的水珠则有一些晦暗,雨珠在雨天成为了植物的组成部分。雨珠并不是和叶子们一体的,可以说若即若离的,一旦风吹来,它们就咕噜噜地滚到草丛,顺着草叶滚到周庄的河汊里。
  周庄多雨,房檐很宽,出了房檐就可以乘船的。丝雨淅淅沥沥地下,雨中的周庄,雨色空朦,楼台都沉浸在烟雾之中。我看到小巧的船儿在水中漂泊,和水融合在了一起。我能感到河汊里的水是十分欢喜雨滴的,雨点亲吻着河水的脸,河水更加光润可爱,像极了戴望舒写的雨巷里的姑娘。雨丝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画着涟漪,这些涟漪由小而大,由浓而淡,浅浅的散失在水波。稍许,雨点子密集起来,溅起了无数水珠,晶莹、透明。河畔有几棵翠柳用长长的柳丝挠着水面,长的柳枝像极了另一种雨——绿雨。雨珠在周庄的石板路和小桥跌得粉碎,雨星们砰到河汊里,和河水融合到一起。
  北方的巷子是石板路或者是砖块路,而周庄的巷子是水巷。下雨了,鳞次栉比簇拥在水巷两岸的是白墙黛瓦的明清建筑,这些灰色的瓦和白色的墙,色调搭配得非常得体,呈现出一帧淡淡的宋词一般的意境。水是周庄的灵魂,雨中周庄的水更显柔情,眼前的牌楼、街巷、荷莲、水径都被笼入雨雾,都有了不同的意味。雨中游周庄的人不多,我不由地唤来船娘,泛舟河上,在船上和周庄的小雨亲昵。船娘好似理解我的心境,船行得很慢,咿呀的摇撸呼应着河的内在的节奏,船只把河边的小桥、楼台、树木在水中清晰的倒影荡散了,船过又,它们有迅速对接起来,美的力量是不可征服的。河道两岸是清一色是明清两代的老木楼,黛瓦粉墙,高低掩映,经雨水润湿,好似洗干净了历史的风尘,越发淳朴和本真。屋檐是托不住雨水的,雨点“滴答、滴答”敲击着小巷里的条石。
  在小雨里的周庄行船是很有意思的,我在船里看岸上的风景,岸边的行人看我也是风景,我融化到了一条小船里,大概也是一丝雨吧。河汊就是巷子,船贴着水岸边人家的窗根儿摇,不知不觉穿滚过了许多个桥洞。在小船上,可以更加真切地倾听周庄的古朴和静谧。船的棚是墨绿色的,雨点子打在棚面上,砰砰砰地响,正是平时人们不易捕捉的天籁。隐隐地,尚有评弹声飘来,也像是雨,音乐的雨。循声望去寻不见,音乐隐藏在周庄的宅墙、古老的窗棂里了。我坐在船上,心也随着船的左右摇晃而摇曳生姿,想到自己和周围一些人的中年生活。小雨了,雨是周庄的常客,我看到邻里街坊很会享受雨,他们或者靠在门上闲聊,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尝着阿婆茶。忽然间,船儿猛地转了一个角度,竟然进了一户水边人家的厅堂。船娘说这户人家姓张,行进厅堂,船娘和厅里的熟人打着招呼,这样的情景甚为感人。
  两个时辰之后,雨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仰面望去,天空的灰色的云层似乎更厚了,是制作雨点子的高手,它们就在江南游荡,有的时候是白色的,有的时候则朦胧起来,尤其是黑漆漆连成一片的时候,雨水就将要发生了。云层上有无数只手,时刻准备往大地上泼雨,泼的多的时候是大雨,少的时候是小雨。雨时落时停,云忽薄忽厚,周庄就在流动的云影下忽明忽暗。周庄多小雨,温情脉脉地雨丝吻在石板上、蓬顶船头上、屋沿瓦片上,滴答作响,宛然一部天地之间的和谐进行曲。我叮嘱船娘停住,撑着油纸伞上了岸,扶着河栏看云,很想飞身云彩上和那些无名之手一起泼雨,也想把这些雨泼到我所生活的华北,泼到妈妈所在的西北,泼到平时很难见到雨水的地方。
  水乡古镇的形成是由于江浙平原水网密布,纵横交错,周庄的绝美之处也在于水,千百年来,周庄人尊重大自然,依水而居,出门就坐船,与大自然和谐共存。信步走在狭窄的街道上,头顶上的廊蓬,迎风的招幌和路两旁林立小店斑驳的飞檐朱栏、门窗格棂都流淌着周庄悠远的历史韵味。河边栏杆上的小狮子很安静,像我一样看着河里过往的船儿。在岸边看江水,水面像是精致的玻璃,很光滑。雨打在青色和灰色的瓦上,默不出声。我收住雨伞,躲在屋檐下看船娘在水上摆动着船橹。因为雨小,船娘没有披蓑衣,任凭软软的雨,一点一滴,浸湿了蓝底白花的衣裳。人和船,船和水构成无限和谐的自然图景。虽然看不见鱼儿的涌动,我想河中应该有鱼的,船娘说,夜深的时候可以听到鱼儿唱歌。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会唱歌的鱼,但是有周庄这个美妙的地方就足够了。
  昨天来到这里时正是傍晚,黑漆漆的夜色把天地之间的界限涂抹得混沌了,雨水也是只听得到声响,不见其形。早晨一下就进入了雨雾里,被细密而又无痕的烟雨融化。我的来自北方的干涩,一下子就滋润了。坐在小船上,左边是水,右边也是水,前边是桥,后边也是桥。这样烟雨空濛的天气,对于我是可与而不求的,我也学着床娘故意不撑雨伞,站在船头,不一会体恤衫就湿漉漉了。周庄是水镇的,周围都是湖,如淀山湖、色蚜湖、南湖以及澄湖等,有这些湖的滋润,周庄像是从湖里滋出的一张荷叶。荷是又佛性的,周庄也是有寺院的——万福寺,万福寺院墙边有一棵号称“植物活化石”的银杏树,郁郁葱葱参天而立。佛教是讲因果的,水的周庄顺从自然,因而得到了自然的恩惠。
  周庄四面环水,澄湖、白蚬江、淀山湖和南湖环绕其周。淀山湖比西湖水域面积要大四倍,水天相接,烟波浩渺,面对这般阔大的水域,弄不清楚熏熏然的大水出从哪里来的?许是从长江的上游汇聚而来的,也是这些雨滴们就是从高空落下汇聚的,在空气的作用下,伸展为长长的雨丝,但临近大地时有变成了雨滴,雨滴们落在周庄四围的湖里,它们在天空是一丝一丝的,显得苗条而玲珑,一旦汇进了湖泊河道,就构成另一种景致了。
  我上了船,船带着我在水巷游走,雨点渐渐密集,沙沙的音响摩挲着耳膜,岸上白墙黑瓦,小桥河水,杨柳含烟,雨意朦胧。有水的地方就有桥,小船咿呀呀地上穿过一个个桥洞,每拐过一座桥堍,就会呈现新的意境,周庄共有四河八街一十四座桥,桥呈现一种凝重古朴的美。这些桥都有名气,其中蜚声海内外的要数双桥了。这双桥由世德桥和永安桥联袂组成,因形同古钥匙,又称“钥匙桥”。双桥最能体现水乡神韵,碧水泱泱,绿树掩映,旅美画家陈逸飞在双桥边得到了灵感,曾将此景绘成油画《故乡的回忆》,为美国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阿曼德·哈默购得,哈默用重金购买下这幅画,转手又把《双桥》赠送给了邓小平,周庄也因而声名鹊起、声名远播国外,然而,我最看重的还是上个世纪著名的江南南社在这个古镇开展的文学活动,文学是为人生寻找家园的,柳亚子他们是找到了家园的。
  我在雨水的周庄徜徉,在岸边和在水巷里徜徉,成为了周庄雨丝的组成部分,我轻轻地走,恐怕惊醒了周庄的梦。我一边走,一边像周庄倾诉,瞬间她成了我的红颜知己。我走累了,招呼船娘靠岸,进了一家茶楼,坐在楼上靠窗的地方,打开木制雕花的窗子,泡一杯清茶,临河而坐,品着清清的绿茶,享受细雨斜风中的逸远宁静。是啊,周庄从诞生起,就注定了与雨结缘。雨水就是周庄的灵魂,她浸润着周庄千年的文化,积淀了周庄悠久的历史。周庄,水做的周庄,曹雪芹说女儿的骨肉是水做的,周庄也水做的骨肉,她是中国纯净的女儿。
  一天一夜地和周庄对话,我想自己是找到了知己的。经过了半生的沉浮,我的生活也要走向更加遥远的彼岸,远方是什么呢?没有明确的目标,到处是朦胧,一颗玲珑的心能在朦胧的背景下成长吗?既然远方朦胧,我为什么还孜孜以求呢?大约远方有道,道非道,非常道,大道无形且有形,就在生活之中,很多人仅仅因为一叶障目而看不见。我船儿在水上漂着。我在船儿之上躺着。我抱着周庄烟雨,周庄的烟雨抱着我,相看两不厌。不禁想到来周庄去的人,有的人是专门来游玩享乐的;有的是陪着客人来玩的;再就是到这里寻找精神家园的,我属于这一类人,到这里只需徜徉在街头小巷,品一口阿婆茶,活在听一晚雨点子在瓦当上歌唱,或者听雨点子在船篷上叮当作响,就足够了。
  已将近午时,天空依然下着细雨,青砖灰瓦、小桥流水、飞檐朱栏,摇撸声、阿婆茶、浣衣女,一切都是那样地清澈轻灵。周庄真好,整个的雨中周庄永恒地宁静,温柔,自然,真好。
  整个周庄安静、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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