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布 鞋

　　我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其实在那时，做为一个刚从衣紧食饥的年月过来的孩子们，能真正告别赤足穿上布鞋已经很不错了。开始上学后，不论是在离家较近的村学，还是数十里外的乡中学，寒来暑往基本一直都是穿着布鞋走。即便是雨雪天气，家里补过一遍又一遍的一双雨鞋穿在脚上也是进水，于是索性拖着布鞋在泥泞路上走，要么干脆心一横，将布鞋提在手里，卷起裤腿赤足行走在泥土路上。后来每年学校要过六一，便要求每人买一双白胶鞋，看着家里人东挪西凑甚至借钱不远十几里从集上买回一双白胶鞋来，穿着脚上心里全然不舒服，六一一过，便珍藏般的搁起来，待明年六一再穿。而在平时，任一双布鞋穿得磨断了鞋底，脚尖穿出了窟窿，而后，补了又穿，穿了又破，破了又补，直到再也穿不成了，母亲便趁过年拿出一双做好的新布鞋来，尽管依然是布鞋，却也满心欢喜。 　　做一双布鞋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每年冬天来临，地里的农活全都闲了下来，母亲便在炕头摆开一大包针线，这其中为全家人做鞋算是最重要的事了。小时候，腼腆的有几分象女孩儿的我没有几个同龄伙伴，这时便坐在母亲的身旁，静静看她翻出剪好的鞋样，再从零碎的破布堆里一块块的拼凑成鞋底的样子，一层一层的粘起来，再用崭新的白布贴面，压在热炕上暖干，之后用麻拧成的细绳一针一针的纳好。鞋底做成，再做鞋面，从粘、剪、上缝纫机踏、包边、到跟鞋底上到一块，做一双鞋少说也得十来天的时间吧。为了给全家备好次年一年的鞋子，母亲时常夜以继日，而我慢慢地也能将粘好的鞋面拿到缝纫机上，飞快的踩动踏板帮母亲踏好鞋面了。 　　与布鞋的疏远始于上中专。为打发我到城里上学，家里人花了五六十元钱为我做了一套西装，而鞋自然是一双心仪已久的运动鞋了。到校后，才发现这里的一切远在我想象之外，偷偷望着同学脚上锃亮的皮鞋满校园流动，我无语。后来偶尔碰到有人穿布鞋，我便写信告诉母亲，在我后来回家时带回一双布鞋来。然而时间一长，终究有些跟不上“需要”的样子，按我的要求在十几里外的集市上特意买回一双塑料鞋底做成的布鞋也搁在了床底，很少去穿。九六年第一次穿上哥从部队给我寄来的皮鞋，几天后脚上竟被磨出好几个泡来。让鞋适应鞋，让自己适应环境，现如今脚终于不至于被鞋磨出许多的泡来，可人却依然徘徊在人世的边缘。想着母亲做得布鞋的舒适和她看着夏日也不脱皮鞋的我们一遍遍说着“布鞋穿上对脚好”的唠叨，心里有的只是对布鞋说不出口的怀念。
　
　　参加工作后又回到家乡，按理说母亲做的布鞋再也没什么穿不出去的了，可这时偶尔下地也要郑重其事的专门换一次胶鞋，平时，宁肯穿一双满鞋污渍甚至裂开了缝的破皮鞋，母亲做成的布鞋也放着不穿。今年春节前，哥嫂从千里外回到家来，大约是走了许多路又没有带拖鞋的缘故吧，一进门便问母亲有没有布鞋穿。母亲满脸高兴的迅速打开一只箱子，一下翻出好五六双布鞋来，比划着挑了两双最合适的给哥嫂当拖鞋穿。年后上班时我想起此事，便问母亲带了一双布鞋到单位，可也没穿几于便又搁下了。前几个月往市上调，打包时将一双布鞋掏出又装上，装上又掏，最终还是拎回了家里。如今，那布鞋也就是偶然回家时当拖鞋穿一半天了。走后留下的活，便是让母亲洗干净收拾好，等我们有一天忽然想起回家了，再当拖鞋穿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