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月亮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4 编辑 <br /><br />失眠的月亮
■ 文/西门佳公子
　　他坐在电脑桌前，运指如飞，思绪像月光一样流淌。
　“啪”的一声，他听到关机的声音，接下来房间一下变黑了，外面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意识到停电了，如此突然，没有准备。心疼的是刚才写下的那些字，只顾写没来得及保存。它们如一群在原野上行走的羔羊，走着走着灾难就降临了，它们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像失事的飞机一样一头栽了进去，在黑暗的深渊里痛苦呻吟。
　　他诅咒这个停电的夜晚，时间大约是晚上11点多，离天亮还有一段漫长的旅程。
　　他没有早睡的习惯，他喜欢在夜里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看书，上网，或是发呆。他做事一向反其道而行，白天睡觉，晚上熬夜。也就是说，别人睡着，他醒着，别人醒着，他睡着。他觉得这样很有趣，虽然不合常规，也遭他妻子的反对，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规矩的人。他不喜欢白天的喧嚣，总是无精打采，一到晚上却精神抖擞，完全换了个人似的。长时间的黑白颠倒，昼出夜伏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健康，他担心自己会活不到六十岁以后。不过，活那么久干吗？只要曾经拥有过，何必在乎时间的长短。一个人只要能活到四十就已经够了，剩下的时光大多可以忽略不计，该经历的大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生命在美丽中戛然而止远比在风烛残年中摇摇欲坠好上百倍。空中粲然开放的烟花令人怀想，而秋天的落叶总是让人伤感。既然生命的结束是早晚的事，那就应该随时做好准备。
　　他很不习惯没有电的夜晚，什么也干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发呆。每晚临睡前他都要看一阵子书，看到筋疲力尽时才能酣然入睡。睡眠是需要过渡的，它需要用看书的方式来搭建一座通往里面的桥梁。如今一次意外的停电造成桥梁断裂，他像被滞留的旅客一样无法抵达睡眠的彼岸。他在这一头看着她的妻子轻轻巧巧地就跨越了这一通道，在那一头向他招手。她通向睡眠的道路是如此畅通，几乎没阻隔，毫不费力。他却无能为力，他的面前横亘着一条不能飞跃的天堑。很显然他的妻子失去了等他的耐心，十分种之后便沉沉入睡了，把他一个人留在此岸和睡眠作无谓的抗争。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迅速组织精兵强将抢修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桥梁。
　　他有一种被强行监禁的感觉，像犯了毒瘾的人找不白粉抽般的难受。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和黑暗对峙。人的自由是多么容易被剥夺，并最终屈从于黑暗。他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组织力量修复那条被毁坏的通道时，一束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不偏不倚地照在他睡的那张床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泡在水中一样，轻轻摇晃，因此就有了在水面漂浮的感觉。
　　窗外天风浩荡，流水潺潺，像有人架着柴火将它煮沸一般，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耳朵里全是它的气泡。还有蝉，蛐蛐，蟋蟀，蚂蚱等昆虫的叫声。黑夜为一切不甘寂寞的心灵搭建了表演的舞台，它们岂能轻易将这样的机会放过。时令已过立秋，这应该是蝉的谢幕表演了，蚂蚱的叫声也长不了了。不知明年它们会在哪棵树上复活。
　　突然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有人大声地说话，汽车远去的声音。他知道不知什么地方又有一个灵魂升天了。汽车正载着他的肉身赶回家去，一路走一路放着炮仗。他是谁？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纪了？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总而言之，将有一个人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因这个小小的插曲，他更加难以入睡。先前修复睡眠通道所作的种种努力化为乌有。他索性披衣下床，干脆不打算睡了。为避免惊醒妻子，他走得蹑手蹑脚，像小偷一样小心。来到客厅，他借着月光的指引轻轻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河水气息的晚风迎面吹来。深蓝的天空中月亮睁着一双和他一样清醒的眼睛。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６２０３６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