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风吹过

　　　　　　　 风吹过
　　　二零零七年大年初二的风吹着，还带着零六年一些末梢的记忆，潮湿、氤氲、暧昧。父亲的坟已经坍塌如同年久失修的废墟，对着苍茫的天发出微弱的叹息。周围与他做伴的荒草也被放羊的人点燃取暖了，黑漆漆的一片地狱一样的颜色。我跪下来，是唯一一棵活着的荒草。我把带来的酒全部洒在坟前，一点不剩，我不用担心他会喝醉。父亲活着的时候爱喝酒，可酒疯不好，喝醉了就和母亲打架摔碎所有他的手能触摸到的东西。一年四季都活在恐惧和担心当中，害怕他喝醉，害怕母亲和他离婚也害怕母亲寻短见，害怕他从胸腔里爆发出的声音：“我为什么就没有儿子？”现在我再也不用担心了，酒精渗进去也只能浮在他的白骨上，就是醉了他也发不出一声低沉的怨言。终于为自己是女子感到羞耻，剧烈的。因为是女子终不能为父亲的坟添一把黄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荒芜、落寞。按故乡的风俗女子是不能上坟的，说女子上坟娘家会穷。我已经几年没有到父亲的坟上来了，一半是风俗的约束，一半是怨恨。一直对父亲的离开耿耿于怀，在我被命运扇了狠狠的一个耳光的时候，在我需要亲情做依靠的时候他的猝然离开给我苍凉的生活又添了浓浓的灾难性的一笔。这一次我是偷的来的，继父如今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母亲的后半身还很长，尽量的什么也不去违背让母亲活的好些，夹缝里的为难我也揪心。 　　　五年了，也没有了那种撕心的悲伤，所有的痛都已经结了厚厚的茧。风吹过也已寂廖无声，再无呐喊，再无呻吟。父亲死的时候才四十九岁，他用死与我做了尘世间彻底的了断，所有的哀所有的怨都一笔购销，互不相欠互不偿还。他安静的躺着但眼睛始终半睁着终也是死不瞑目，他看不见我的光明我也看不见，我们彼此掉进一个深渊他的身体，我的灵魂。十九岁的时候因着家族的恩怨逼迫着走进婚姻的牢狱，受尽不能言说的屈辱，一年后终于用残缺不全的生命走出梦魇似的绝境，双手劈开一条生死路。他把一切的错揽在自己的身上。他总是用疼怜而又负罪的眼睛看我，在我的面前低声下气的说话，他一直对别人说是他一手把我推进了火坑。夜里，他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地下扔满了烟头。天快亮的时候，他悄悄的来到我的身边看我，抚摩着我手上一道一道的伤疤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刀割般的痛。许久叹一口气轻轻的关上门，拖着瘦弱疲惫的身体赶往离家还是十几路的学校。他每天都回来，对于单位领导的意见已经充耳不闻，他要看紧我用有限的时间看紧他的宝贝女儿，他害怕一个更残酷的现实我会突然决然的与他们永别。其实一切不是他的错，面对一个家族的决定他无能为力，我任何的挣扎都是那么徒劳。他比我痛，我坚强的遗忘做了一只不死鸟活了下来，可他却是被活活的疼死了。今天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也许这是我们的宿命吧，再劫难逃。再怎么倾诉、再怎么重复岁月也不会重来在也不会给我们一张空白的试卷重新答生命的题。您再也不会站起来，我再也不会寻短见，各自在各自的轨道上轮回或悲或喜。是在您走了以后才明白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没有权利去伤害它，可明白的太迟了。造化弄人，很多事情总是在生离死别以后才让你恍然大悟，付出一个沉重的代价才让人深刻的懂得。

　　　爹，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好好说说话吧！家里一切都好，继父人比较厚道，也能吃苦，与母亲毕竟是半路父亲多少有些私心，看透了世态炎凉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都被我们包容了。妹也出嫁了，妹夫家境不算殷实，但人不错豁达开朗，对妹知冷知热的，我们都很放心。农村的丫头也别想着攀龙攀凤的，找一个实在的人过日子靠的住。您最疼她了，她很懂事不让人操心，对公婆很孝顺小两口也很恩爱，家和万事兴，您就放心吧！您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抱起休克的我说：“姐，别怕有我呢！”那年她才十八岁。爹，您看这风，总吹的不让人安宁，眼里堵满了沙子看上去似乎泪流满面。幸亏我把头发扎成了辫子，要不早吹成一堆乱草了，你最喜欢我扎成辫子了。小时候您和母亲打架母亲回了娘家，您总是笨拙的为我梳头结果把我的头发扯疼了，我从手里夺过梳子甩在你的脸上。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您会离开我就觉得您是我取之不尽的财富。现在我总是重复着一个梦，似乎是在阳光下您给我梳头，看不见太阳也开不见您的脸，突然会冒出一个人来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扎进我的心脏，感觉不到疼就看见自己满身是血。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对面我们中间隔着一条河，水面上飘着的全是我的头发。我使劲的喊您却窒息的发不出声音，从梦魇中醒来，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半床的明月半床的书，一地的清冷，我把头埋进被窝里哭泣，哽咽的小声的。我怕隔壁的人听见，脆弱和哭泣是一种耻辱。爹，您是把我赤裸裸扔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必须丢弃眼泪，给自己套上一个铁打的面具刀枪不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得了我，对一切我都无所谓了。不到二十二岁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与我亲密接触，人间的事态炎凉我也全部饱尝，还有什么怕的呢？走到街上看到一些二十二岁的女子穿着妖艳的时装，画着粉色的眼影，吃着话梅两腮鼓鼓的，还是一个不经世的孩子我好羡慕。有一个朋友说：“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怎么感觉不到你水的成分，你的心很坚硬。还有你该去美容院了，你才二十六岁看上去很苍老。”爹，那时我无话可说心里掠过冰凉的悲哀，岁月的洗礼对我太彻底了，其实他不懂哀莫大于心老。遗憾的只是辜负了女儿身，辜负了女儿的似水柔情，也罢等来生吧，来生再做女儿，开尽万种柔情，燃尽千娇百媚。爹，说了这么多其实您最想知道我过的如何，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您，一切模糊不清。哭的时候会笑，笑的时候会哭，我的心是残废了。工作还顺心，每年的荣誉证书我都放在窗台上希望走过的时候看见，身体还可以，病了自己去医院，体外性的休克也再没有犯过，早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爱的和被爱的人也像风一样来了又去了，就这样也不知道活的是好是坏。 　　　春回大地了，您那里还冷吗？您也要保重，我们都要在各自的地方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清明的时候我给您烧几套衣服您注意查收，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您别送了，您也累了你睡会吧，我走了！转身的时候我的发辫被放吹散了，一不小心把我的眼泪也吹落了。我走在田地里，荒芜的草发出一些断裂的声音，二零零七年大年初二的风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