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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一首歌谣传承一部历史 (行走布朗山))

2022-01-10抒情散文倮鹰
太阳出来了,天空明亮了,大地如烈火燃烧。从勐莫弄来的人儿啊, 就在这美丽的地方休息一会吧!红木树柱子竖起来,把房子建在山脚下,把粮食种在山坡上,布朗人的生活将会永远幸福。……翻过一直在我的视线里缓缓上升的山坡上,翻过我从城市里带来的现代气息……
  太阳出来了,
  天空明亮了,
  大地如烈火燃烧。
  从勐莫弄来的人儿啊,
  就在这美丽的地方休息一会吧!
  红木树柱子竖起来,
  把房子建在山脚下,
  把粮食种在山坡上,
  布朗人的生活将会永远幸福。
  ……   翻过一直在我的视线里缓缓上升的山坡上,翻过我从城市里带来的现代气息。一首撼动神灵的歌从遥远遥远的大山深处传来,从离我的呼吸和思想十分久远的时光皱褶处传来。歌声如大山一样浑厚,如江河一样澎湃激昂!震撼了日月星辰,震撼了我。这就是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布朗人的歌。我是一个陌生的外来者,除了感受旋律和歌喉之外,不知歌词真正意义。后来,熟知布朗山的邓林升告诉我,这是在澜沧江和小黑江交汇地带广为流传的一首唱出布朗人迁徙过程的歌,很久很久以前,太阳出来的时候布朗人就是唱着这首歌来到小黑江畔的。可惜,很多年后的今天,会唱这首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我想,这就是时间流逝给人类留下的伤痛。我无法看到唱歌的人,却已经看到邦协了,那个对我充满诱惑的布朗山寨。
  从表面上看,邦协只是滇西高原上被中原的汉文化经过多年洗礼之后浑然不觉地存在的一个十分普通的山寨,一个村寨平平稳稳地座落在邦协的神山脚下,很自然地接受阳光和月亮的抚慰。房屋都已经是砖墙加水泥瓦,仿佛这不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布朗族山寨,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汉族村寨。已经有些现代的感觉了。当然,面对民族传统文化和现代社会经济的关系,我曾经和一个从北京来的搞民族文化调查的专家探讨过,我曾对他说,当我们以怀旧的心情去赞扬民族风俗的时候,他们还在过着我们无法想象的那种贫穷的生活。现在,当我看到这个对我充满诱惑的布朗山寨已经有了现代感的时候,我感慨万千。可是,当我真正走进布朗人家,屋里永远不熄的火塘和保证生命延续的烟焦味让我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温馨。   邦协,全村125户人家,550多人,清一律的布朗族。这是同行的沙河乡副乡长王琪介绍的。是一个十分具有现实意义的统计数据。越过王琪对邦协有些激动有些迷茫的感情,我就进入了距离汉文字记载十分遥远的传说。   歌声还在飞扬,充满生机的山坡山寨在歌声中激动不已,仿佛已经伴着歌声悠然舞动。我循着歌声而去,脚下是松松软软的阳光。在邦协寨子背后的山坡上,我看到了那个歌唱的老人。阳光把他的身影浓浓缩成一团 ,成为深厚而温暖的大地上一个凝固的点。他瘦小的脸在经历了岁月的苍桑之后,已经没有一点活力,双眼也光泽全无,似乎歌唱是他生命的全部内容。老人不会在意另一个人的到来,他与大地同在与山坡同在与阳光同在与歌谣同在,我中是一个外来者,在他的眼里我也许只是一块石头、一根树桩或者是一只野兔,我想我应该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也不愿意惊忧他怀想岁月的心情和飘在天空的梦,只好在山坡上选择了一个能让自己的身心融入大地的位置静静地听。他把自己设入了阳光、歌声和岁月。歌声激昂的时候,他的脸上飞扬起幸福的微笑;歌声低沉的时候,他的面部涨满了阴云;歌声凄婉的时候,有泪水无穷无尽地洒落。   这是一个大地歌者,他对天歌唱对地歌唱对岁月歌唱对人生歌唱。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写入了大地写入了时光。我只听他的歌唱听他的故事。他的唱词是布朗族的史诗。白去游过之后,大地在歌声中陶醉了。就在这空荡荡的山坡上,老人向我诠释了这首歌的内容。   很久很久以前,布朗人居住在一个叫勐莫弄的地方。有一年,勐莫弄出现了一群大土蜂,而且把蜂窝筑在勐莫弄的大岩洞里,大土蜂不采花不酿蜜,到处去咬肉来喂蜂蛹,才几个月就把另一个叫勐汪地方的牲畜全都吃光了。勐汪地方人生气极了,就想方设法来追打大土蜂,一追就追到勐莫弄。这些大土蜂掏出的泥土堵塞了山下的河。勐汪人想放一把大火把土蜂烧灭,但勐莫弄人极力不让烧,因为大土蜂不曾伤害他们,勐汪人却下了狠心。双方只好商定,土蜂由勐莫弄人烧,但蜂蛹必须分给勐汪人一半。勐莫人烧了土蜂后,按协定给勐汪人送了两驮蜂蛹。但勐汪人嫌少,他们认为这些蜂蛹都吃他们的牲畜肉长的。于是就派人来围攻勐莫弄。可是围攻了整整 三年也没有攻下来。后来,勐汪人才知道那是因为勐莫弄人有神树“细永”保护。勐汪人连夜派人去砍伐神树,谁知这神树真的很神,今天砍好的口子明天又恢复了原样。天天如此,勐汪人使尽了解数,神树却没有丝毫的损伤。神树“细永”告诉勐莫弄人“除了铜钉铁钉进身,一万年也砍不倒我”。那时候,勐莫弄人长期被围困,只好杀牲畜做口粮度日,有一天杀了一头毛驴,下午分肉时却忘了分给一个寡妇。这个寡妇怀恨在心,把“细永”怕铜钉铁钉进身的秘密告诉了勐汪人。勐汪人驮了一驮铜钉铁钉,全部打在了神树“细永”的身上,第二天 “细永”就枯死了。勐汪人再次开始用计攻打勐莫弄人。   有一天,有一个人挑着一担香油来勐莫弄卖。但勐莫弄人都不买他的油。这个人有些生气地说:“这个鬼地方穷得连油都买不起”。就把一挑香油往寨子四处乱倒,倒完了油他就放火,勐汪人趁机攻了进来。原来买油人是勐汪人派来的探子。寨子被攻破了,勐莫弄人只好扶老携幼地向外逃。他们走啊走,不知走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座山多少道河。一天来到小黑江边一个平缓的山坡上。他们抱着的那只一路沉默的大公鸡叫了,他们认为这是吉兆,领头的老人把当拐杖的芦蒿竹插在地上,芦蒿竹竟然神奇地活了,而且还生出几片绿叶。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于是,勐莫弄来的就在这个地方安了家。老人的歌谣就从这里开始。布朗人历史的页码也从这里翻开,阳光开始以最亲热的情态抚慰这部深受创伤的历史。   这就是双江布朗人最初的家。   老人的声音如从远古的岁月底层传来,悠悠长长。过了很长时间,他又慢慢地说,不过这个地方不是邦协,而是邦丙弄,我们的祖先的祖先来到那里,我们的祖先不从那个地方走出来。我们是从那个地方迁徙过来的。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人多了要分家,他们从邦丙弄迁出来时,依然怀里抱着一只公鸡,公鸡打鸣的地方就是落脚的地方。一天走累了休息的时候,那只公鸡清脆地打鸣了,旁边一朵刚刚绽放的大鸡土从,他们就在这里居住下了。这里就是邦协。“邦协”就是生长鸡土从 家的地方之意。   我可以走进邦协村,可以走进今天的阳光,但我走不进老人的神情,走不进老人的对时光怀想的心境。邦协山脚的河在听他的故事,邦协的山在听他歌唱。在悠长的历史中,在汉文字很难达到的意境里,只有大地歌者可以告诉我一个从神话中传承下来的故事,只有大地歌者可以给我唱一首诞生在大地深处的歌。   大地以热烈的情怀紧紧拥抱着老人和我,我听到大地的呼吸,我感受到大地心跳的声音,那就是布朗老人的歌唱和故事。穿过布朗老人的歌唱和故事,穿过时光幽深的遂道,我看到了汉文字对布朗人的记载。   《双江县志》对布朗族作了记载和概述,布朗族先民是古代的“濮人”。汉晋时期,“濮人”已广泛地分布在西南澜沧江两岸及以西地区。到唐朝初,已经分化成不同称呼的多个族群。其中有一个族群被称为“朴子蛮”,明清时代的文字中作“溥蛮”记述,这就是布朗族的历史。《云南通志》中对布朗人的记载是:“居多傍山,不畏深渊,寝无衾榻,食惟荞种。男子青布裹头,着蓝布衣,披毡褐,佩刀跣足;妇女青布裹头,着花布短衣,长裙、跣足”。康熙年间的《顺宁府志》记载:“薄蛮一种,男女色黑貌恶,耳戴大环,箨帽,赤足,好渔,刀耕火种,言语呐咯,不晓汉语。”布朗族是双江最古老的世居民族。双江的布朗老人略带自豪地说:“我们的祖先是最早住在这里人类”。他们把自己的祖先称为“勐卯”是他们在澜沧江和小黑江流域燃起了第一个火塘,踩出了第一条山路,开垦出第一片土地。是他们让第一个婴儿的哭声在这里发出,是他中的第一个老人成为守护村寨的魂。   不管汉文字的史书如何记载,不管时光是如何地漫长,江河依旧在流,布朗人依然用自己的语言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用自己的歌谣唱着自己的历史。不管是唐代倾心撰写“蛮书”的樊绰,还是多年深入民族地区而编写布朗历史的王崧,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外来者。我们能听他们的歌,能感受他们的心情。但是,我们仅仅是一个听众和欣赏者。只有大地可以理解布朗人,只有时光可以诠释布朗人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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