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野 吃

野 吃
　　在乡下，野洼地里吃饭可别有情趣。 　　早春三月，天刚麻麻亮，公鸡憋足了气正要打鸣，就有小媳妇挠汉子的胳肢窝，或者老太婆抓老爷爷的脚丫子，庄户人家就早早起床下地了。男人们扶着犁，口里吆喝着只有驴或者牛才能听懂的语言，媳妇们甩开流星般的步子跟在后面撒种，小孩也鸡啄米似地拣草根，“滋——滋”地吸着鼻涕，嘴撅得能挂住一个油瓶。当太阳羞答答地从山坳间升起，便有大姑娘或小媳妇挎着笼子袅袅娜娜地走来，于是就到了吃早点的时候，乡下人俗称“吃干粮”。汉子们便停了驴，很惬意地撒一泡尿，女人们则麻利地溜到地埂下去方便。一会儿，四山八洼就响起了邀请吃饭的声音：“他姨父，吃干粮来！”“不咧，我家的也来了！”“麻家婶，我家的地软包子吃不？”“就来了，留两个。”一阵大声的寒暄过后，一家人便凑在向阳处，随便在铁锹把子上或耱盘上座了。刚出笼的包子浑身冒着热气，胡萝卜丝里还和着过年剩下的猪头肉，可大意的媳妇子因为太忙，面手都来不及搓钻了一趟茅房，偏偏忘了带筷子，男人们就随便折几根酸刺的枝条来代替。人们正吃得入港，牛馋得直卷舌头，驴却不安稳，昂着头死命地吵，慷慨的汉子便在帽碗里兜一些粮食给它们吃。干粮吃罢通常都要小休一会儿，邻近地头的男人们便走来卷旱烟，互相讨论今年的雨水和墒情，女人们互相翻着看毛衣上的新花样，小媳妇们则趁机给孩子喂奶，露出雪白的奶子，一点儿也不避人。
　　春天野吃的情景大致如此，盛夏季节则别有风趣。“旋黄旋割”鸟儿叫得正欢，庄农人就像急着找窝下蛋的母鸡一样焦躁不安。辛苦了大半年，全家人就指望着这几天的收成，“龙口里夺食呢。”吭吭叽叽的老大爷逢人就讲。汉子们蘸着月光，把镰刀磨得吹毛即断，一家人带足了干粮，下半夜就上地了。太阳出来时，昨天还一片金黄的麦田已经裸露了好大一块，横七竖八地躺满麦捆子，就像刚刚发生了一场大的战役。太阳越来越高，人就像在蒸笼里一般忙碌着，绝少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镰刀碰在麦杆上“喳喳“的声音。天热得实在不行了，看着别的地头上已经有人休息，掌柜的便下令吃饭。这时不再有邀请吃饭的喊声了，也少有人去撒尿，一家人挪到树荫下或有阴凉的地埂下，拉来几个麦捆子坐了，汉子们捧起盛满酸浆水的罐子猛吸一气，其他人才能轮着喝。喝足后大家便扒拉几碗凉面，吃几颗烂熟的杏子，也有人家带来了西瓜，男人们用镰刀割开，劈头盖脸地啃，西瓜水全溜到脖子下面去了，却全然不顾。人实在是太困乏了，吃完饭后男人们顾不上抽旱烟，汗褡往头上一蒙就呼呼大睡。女人则趁汗水未干搓身上的尘垢，一缕一缕地往下淌，小媳妇把西瓜皮贴在脸上“美容”，心里想着城里的交流会该快开始了吧。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些飞虫振翅的声音。当癞蛤蟆鼓着眼睛慢慢走来，或者一条蛇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或者栓在树桩上的叫驴挣断缰绳跑着“自由恋爱”去了，吓得女人一声尖叫，惊醒了男人的美梦，便又叫嚷着开镰了。
　　 　　乡下野吃的情景是这样有趣，这也许是城里灯红酒绿中觥箸交错的人享受不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