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回家的路

      珍儿的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被那个女人送了回来。当珍儿看见父亲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甚至产生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想法。自从六年前父亲与那个女人因为索要养老费，把珍儿和她的妹妹茹儿告到了法院，她们与父亲的关系彻底决裂。珍儿本打算把父亲送回去，她想到有可能他被那个女人遗弃后冻死在外面，她的心就开始抽搐了起来，于是把父亲留了下来。
      清晨珍儿拉着父亲的手去洗脸，看见他的头发全白了。她示意父亲低头，他很听话地哈着腰，头却直立着。珍儿一边按着他的头，一边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娘给我洗头，你看见我的头发湿哒哒的，就一把抱过了我，非要亲自动手给我洗头。谁知我一个鲤鱼打挺，从你怀里蹿到了水盆。你吓得急忙伸手去捞我，哎，你已经不记得了。”只见父亲一脸茫然地笑着。珍儿拿着毛巾擦着父亲的脸：“来吃饭吧。”父亲拿着筷子的手却不知道往哪移动，举在了半空中。珍儿拿着勺子，舀好了饭，握住了他的手，把饭送到了父亲的口中。珍儿看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不由一阵苦笑：“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妹妹第一次用勺子吃饭，手握着勺子上下飞舞，弄得桌子上全是饭粒。没想到现在你也用勺子来吃饭。”
      哄着父亲睡下后，珍儿看着他眉头紧锁，自己也陷入了沉思。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父亲经常骑着自行车去另外一个女人那里，把她和妹妹扔给了爷爷和隔壁的二姑。到了年底，父亲带着那个女人回来了，珍儿和茹儿躲在小屋里怯生生的，父亲笑着喊着她们出来。那个女人从兜子里拿出几块糖，塞到了妹妹的手里，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去玩吧。”几日后，那个女人又来了，当她看见珍儿的衣角坏了，让珍儿脱下来，踩着缝纫机缝补起来。直到后来，父亲问珍儿：“让她做你们的妈妈好吗？”她和妹妹点点头。
      可是她不懂为什么，那个女人到了她们的家里后，“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茹儿和她带来的女儿吵起来了，早晨洗脸两个人争论谁先洗的问题。“妈”过来了，一把拽开了茹儿：“你怎么不让着妹妹？”茹儿不服气，还要争辩，“妈”给我茹儿一巴掌。数九寒天的时候，“妈”让珍儿和茹儿去外面拾柴火，她们姐妹两个顶着半尺深的雪，一步一个趔趄，没过多久两个人的手冻得通红。茹儿的手冻伤了，就和胡萝卜那么粗。小年的这天，“妈”喊茹儿来烧火，珍儿来帮忙。“妈”上来就打了茹儿一巴掌，珍儿过来和她扭打了起来。爸爸回来了，看见了这个场面，不由大吃一惊。那个女人急忙站了起来，抽泣着：“你的孩子不容我。”父亲皱着眉头：“你们几个人还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是她们的娘，要多担待着点。”那个女人大哭了起来：“你看珍儿把我咬的。”爸爸看着姐妹两个：“你们以后不要再惹事。”
      事情平息了几天后，茹儿放学先到了家。那个女人逮住了机会，揪住了茹儿的头发向后拖着，顺手给了茹儿一个嘴巴。珍儿回来的时候，看见茹儿坐在地上大哭。她拽过了妹妹的手：“小妹，你别哭。我听说，明天大姑父到了咱家来犁地。咱们两个这就收拾衣服跟着他走。”茹儿听见了这话破涕为笑：“好。”姐妹两个平静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一边心里想着自己走后，父亲着急的样子，他一定会接她们回家的。好不容易盼着大姑父来了，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吃完饭，他开始套马车。姐妹两个拿着包裹急忙跑了出来，坐到了车上不下来。“大姑父，带我们走吧，要不然她会打死我们的。”大姑父叹了一口气：“哎，好吧，在我家住几天就回来吧。”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直到姐妹二人出嫁。
      珍儿躺在床上，心里对父亲充满了怨恨。这种怨恨夹杂着亲情，就更加惹人苦恼。在闲暇时，珍儿和父亲聊天：“你可到好，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了，生活得很快乐。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痛苦的记忆，现在我每次回想起来，内心里都在煎熬。”父亲听见了这些话置若罔闻，只能让珍儿更加痛苦。有一天晚上，屋子里洒满了月光，珍儿和老公在聊天，父亲摸索着走进了他们的卧室。珍儿急忙下床搀着他回自己的屋子：“这么晚，你走出来做什么呢？你是渴了还是要去卫生间？”父亲笑着：“我来看看你睡了没？你睡觉爱蹬被子，你也不知道。”珍儿有点哽咽：“行了，你快睡吧。自从我家里走出去，就再也不蹬被子了。”几天后，珍儿给父亲穿衣服。意外地在他的包裹里发现了两件衣服，她想打开看看，却被父亲一把夺走：“你不许动这两件衣服，这是珍儿和茹儿的。”珍儿愣在了那里。在她们离开家后，父亲准备了这两件衣服，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送到她们姐妹手中。她忽然记起在大姑家呆的那段日子，有一天父亲来了。坐到了炕上却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个。生怕自己说话能把她们姐妹两个吓跑一般。充满了温情的往事，冲淡了珍儿内心的怨恨。
      外面的阳光温暖地照射着花花草草，珍儿牵着父亲的手透过逼仄的楼道往广场走去。父亲站在广场的中央，发现很多小孩在玩耍，便兴致勃勃地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珍儿看见了旧时的邻居，就走过去寒暄几句。话说完后一转身发现父亲不见了，她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怨恨着父亲，但是割舍不断的亲情让她们只见重新拾起了爱，爱使亲人的心相近。珍儿急忙向着家的方向跑去，在楼梯处看见父亲蜷缩在那里，她的眼睛湿润了。她走过去拉起蹲在地上的父亲，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