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记梦
2022-01-10经典散文
[db:简介]
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学校，那是我曾经代课的农村小学校。那学校叫天堂寨小学，在初冬的梦中，我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天堂寨小学。
校园依旧。教室依旧。一切都是老样子，除了多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地上有干枯的草茎和树叶，被人在脚下踩来踩去。草茎和枯叶上也有厚厚的灰尘，所以踩上去有滑滑的感觉。
那张“秋千桌”还在。那是我的第一张办公桌。桌子有五个角，三个直角，两个钝角。桌面沧桑得比岁月的脸还要百孔千疮，一道裂缝斜着把桌面一分为二。不管从哪儿看，它都不适合再履行桌子的职责而只适合放在杂物间里。静止的时候，它是直立的，端庄的。除了面子不好看，它还是一张桌子。可是一旦趴上去，不，碰到它，它便立刻像秋千一样前后晃荡，左右摇摆。一边晃荡一边发出吱吱扭扭的叫声，有些羞涩，有些放荡。
我冷眼望去，桌面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一个干净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水杯放在上面，杯子里的水冒着热气。
教导主任坐在桌子的前面，背对着桌子。他还是老样子，铁塔一样的身板，脸上长满红色的疙瘩，满身烟草味儿，指缝里夹着一支没点火的劣质香烟。他望着我笑了一下。几十年不见，他咋还是那样的锋芒生硬呢？
他说：“去喊那些新来的老师过来，校长要开个会。”
校园里很热闹，成百上千的学生来来往往，奔跑、打闹、弄卫生，乱糟糟却热腾腾。我随手抓过一个孩子，叫他去喊新来的老师们过来开会。然后问教导主任，校长要开什么会呢？
“你不要上个学期的工资了？”主任微笑着反问。
我笑着说，要!要！心里高兴而又不屑。高兴的是上个学期的工资终于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要发了；不屑的是就是发工资也没几个钱。我现在不缺钱了。
那些人似乎约好了一起进来的，屋子里一下子就塞满了人，好多人都站着。我看了一遍，没有一个熟面孔。
我心里嘀咕，用得了这么多教师吗？大概又是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裙啊带啊的。四五十个人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模样，身上冒着学生气和野气。学生气让他们显得像学生，野气让人一眼而知他们还未经过职场的熏陶。
一个圆脸的男生说：“咋不见她们三个呢？”
我接话道，谁们？你们不都在这儿的吗？
圆脸明显地不满意我的话，气呼呼地说：“那三个女生呢？”
三个女生恍若从天而降出现在人群里，她们跟他们从气质上看就是一伙的。不同的是她们的裙子居然短到几乎包不住她们的臀部，紧到不留一丝空隙，而上衣却长到跟裙子平齐。她们站在人群里旁若无人。老校长在门口静静地坐下来，老花镜出溜到鼻子尖尖上他也顾不上整理一下。他定定的目光从眼镜片上面射出来，落在女生又短又紧的裙子上，一动不动。似乎很惊讶，又有些陶醉，到后来就变成了愤怒！
校长不说话，气氛就有些沉闷。坐在“秋千桌”后面的圆脸男生大概是累了，也或许是想打破一下沉闷的气氛，顺势往桌子上一靠，桌子就羞涩地吱呀起来，晃荡起来。桌面向前荡悠，直接撞到了教导主任的屁股，塑料杯子的水洒了，一部分在桌上像一条蚯蚓在厚厚的灰土间探索前进，一部分在教导主任的屁股上袅袅上升。
主任没恼火，校长也没作声，更意外的是弄洒了水的圆脸男生一副无所谓的神态。他不说，不动，一点歉意也没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想抽烟，可是我心里明白我兜里的烟掏出来根本不够散发一圈的。那该多尴尬啊！我咂咂嘴，忍着。
教导主任终于带头点燃一根烟，自顾自的吸着。校长也不再看女生的光腿和臀部，目光收回到自己的笔记本上，默默地翻看着什么。
新来的人忍不住了，有人叫道，开会吧？
校长说，开会吧！
可是大伙儿都不认识，这会咋开呢？校长说：“每个人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然后看了我一眼，“先从你开始！”
我说，“大伙儿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大伙儿。可是呢，我认识校长和教导主任，上大学之前，我在他们手下当过代课教师。没想到几十年之后，又回到他们手下，哦，教导主任还是我小学的老师呢。”
听我说话的那几十个新来的大学生面无表情。一个躲在女生身后的家伙，居然伸出一根手指，装出要挠女孩的屁股的样子，逗得他身边的几个人汹涌的坏笑在面皮下澎湃。
“当了教师就不同于一般人了！”校长显然看见了这边的恶作剧，他一脸严肃，冷语训导着。“学问高低不重要，你们大学里学的那点知识够用了。重要的是道德品行，是师德！是操行！要严于律己！永远以身立教！”校长几乎在怒吼了。
我实在憋不住了，摸出一支烟自己吸着。校长望了我一眼，似无责备。可是他后面讲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校长讲完了，教导主任开始分班分课程。
忽然间一屋子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屋内空荡荡的，被人荡起的灰尘满屋乱飞，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儿。
校长也走了。
教导主任问我：“这些年在外面，情况怎么样啊？”
我吐出一口烟，貌似深有感触地说：“一言难尽啊！”
主任笑了，那笑容非常诡密，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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