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曲

催眠曲
也问
     高枕摞起，夜宿依旧无眠。妻子倚梦而睡，眼前黑的一片正静静的安然。忽然一个个小笼子，像节日里的灯笼，仿佛挂在窗前，闪闪的亮着；笼子内唱着歌，像醉人心扉的小夜曲。如此这般心意，那就让久违的蝈蝈催我入梦吧。
     野外玩耍是乐事，逮蝈蝈又是乐中的极趣。假日里，和伙伴们约好，起早出发。那会的公路车辆稀少，偶尔可见老牌解放往来。路面上映下白杨影子，花花密密的，使人心静身轻。大约一小时后，看到公路边的小白房，小白房做什么的，不知道，只知是每次来的目的地。这时，我会越过小白房，腾地一下跳进我的景色中，似风、似云、似鸟、似鱼······想是什么就是什么，感觉真好。
     小白房边有条蜿蜒的小溪，清澈晶莹，虾儿鱼儿裸着身子沐浴；溪水香甜，喝一口，好似杜康陈酿，想着，就醉了。溪边两侧满是盛开的野菊，白的、黄的，还有红的，像少女的笑靥，甜甜的；白如雪，黄如金，红似火，点缀在绿色的波浪上，恰到好处。岸上的小道沿着小溪弯曲曲的延伸，一撮撮马兰花把光擦在脸上，美着，浪着。我躺在柔软的草上，多了一分遐想，是否常能在这里小眠？今夜躺在床上，已然觉得是妄想了。
     顺着小道前行，是每每必到的高坡。坡不算小，绿草萋萋，灌木丛生，是蝈蝈出没的地方。灌木柔嫩的枝条软软地垂下，浮着翠绿的叶，缀着朵朵粉红的花，犹如宫女的朱唇，又犹如佳丽们丝丝淡淡的笑语。蜂蝶纷纷而至，像采茶姑娘似的，甜甜地唱着采茶曲。“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躺在床上的我，记起韩愈的两句诗，已然想入非非。牵牛花跟着凑热闹，挂着一串串小喇叭，缠着枝蔓，说起了童谣。地上爬的，空中飞的，会舞的，会唱的，像约好似的，在大大的舞台上毫无掩饰。而唱的最响亮的还属蝈蝈。我置身在灌木丛中，感觉一种融入，在明朗朗的阳光下，我也算得上幸福的人了。想这般景然，今夜无眠又何妨。
     那时，家中窗前挂的小笼子内是有些蝈蝈的，由于私心唆使，放不下囚蝈蝈的贪念。虽说蝈蝈是草虫，但很聪明；利用周围植物色装束着自己。灌木里，草丛中有它们舍弃不下的家。蝈蝈属杂食性，以捕捉昆虫及田间害虫为主，有时也吃一些花草叶等物。因鸣声响亮，深得人们宠爱；于是就有了窗前的小笼子，有了蝈蝈的歌声，我便是这样爱蝈蝈的人。蝈蝈的警觉性极高，当我接近它时，叫声会戛然而止。这样我会很耐心的静静的等着，待它受惊后的行动；果然一只色如铁皮的蝈蝈从这枝越到那枝上，我原地不动地看着，蝈蝈落在灌木的枝条上，静下来，观察一下“敌情”，而后先打几个点，然后抖动起翅膀，便鸣叫起来；清亮声，宛若抚起的琴曲；此刻眼前好似蜂蝶追着一串串音符，轻快在浪漫的世界里。“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虽说没有牧笛声声，但当时却是这样的境地。
     蝈蝈毕竟是人们的玩宠之物，我打乱了它的节奏，把它轰出灌木丛，追撵到松软的草地上，趁其不备，一下扑去，把铁蝈蝈稳准地扣在手里，而后用一片大的麻果叶子把它包好，拽一根马莲缠在叶子上，装进衣兜内，我算是如愿以偿了。
     花草溪水，飞舞蜂蝶，鸣声悦耳，像似一台听不厌的戏。伙伴们各有所得。时间总是这么快，天已现斜阳。
     上了公路，伙伴们蹦蹦跳跳的，把我甩得好远。我望着小白房，即使不舍其景，也得回家。忽然感觉什么东西在左肩上爬动，回头看，猛然发现背后一辆老牌解放疾驶而来，我本能闪了一下，解放扯着风卷着尘与我擦身而过。一身冷汗的我，站在路边傻愣许久，如果不是伙伴们摇动我的胳膊，已不感觉自己还是有生命的人。沉闷地走在公路上，忽地想起爬在肩上的铁蝈蝈，下意识摸了一下衣兜，果真是我的铁蝈蝈；它咬破了麻果叶，穿出来，就是为了提示我，身后有危险。天下起雨，压下路上的灰尘，也掩住我滴滴泪水。清脆响亮的歌在我心里唱着，我会常来这里，让它对着自己的家，唱好自己。我试想，贝多芬若在，今天会谱写一首什么样的曲？这样想，心里便敞亮了一些。
     时过境迁，车多了，房多了，城市挤大了，小白房不见了，心思没了方向。机械的轰鸣声近了，蝈蝈的鸣声远了，我不敢声张自己还有当年那份念想。
     大概已是后夜了，虽然心里有些不畅，但也算好；不管是想的，还是幻想的——一个个小笼子闪亮着，放着光芒，宛如串串铃铛，蝈蝈挽着音符响亮地唱着。有这样的妙曲催眠，就让我入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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