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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我的姐夫在边关

2022-01-11叙事散文王小鱼
我的姐夫在边关家乡的苹果熟了,却没有客户,偶尔会来一两个,定价八毛,却是鸡蛋里挑骨头。大家都舍不得卖,如果照这个价钱出手,一年来的辛苦也白白的扔去了一大半。谁愿意?我跟小满一块长大,他不爱念书,却对做买卖情有独钟,而且已经精明的可以走南闯北……

我的姐夫在边关 家乡的苹果熟了,却没有客户,偶尔会来一两个,定价八毛,却是鸡蛋里挑骨头。大家都舍不得卖,如果照这个价钱出手,一年来的辛苦也白白的扔去了一大半。谁愿意? 我跟小满一块长大,他不爱念书,却对做买卖情有独钟,而且已经精明的可以走南闯北了。也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嘉峪关的苹果卖四块钱一斤。如果真是这样,除去成本,装箱,人工,运费,一斤下来可以净落近两块钱。我们计算了整整一个下午,决定冒一次险,因为苹果是自家产的,能多卖一些,那真的是阿弥陀佛了。我们开始忙碌,买箱子,雇人,联系卡车。三天以后,一辆装满新鲜苹果的东风大货车浩浩荡荡地向嘉峪关出发了。 我是没有什么可担心,此行最大的靠山是有的,我的姐夫正在嘉峪关某坦克团当团长。团长,多大的官啊!百团大战的时候,刘伯承就是团长,粟裕也是,哦!还有林彪。我姐夫跟他们一样,扛枪打仗,保家卫国,做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团长。我很骄傲。 汽车顺着312国道一路向西,时间正值十一月底,阴郁的北风吹着我激动的心情,从关中平原开始,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路边萧瑟的景色倒也觉得完全是风情万种了。 同行的车上一共有四个人,两个司机,我和小满。因为货车上路只允许乘坐三个人,一路上经过的检查站的时候,可苦了小满了。一公里以外先下车,等我们过了检查站,他从后面再追上来。偶尔也有经过的卡车跟我们一样,彼此心领神会。小满的个子高,结结实实,我想多走两步也累不了他,况且这样又省了火车的票钱,只是越往西,风越大,像刀子一样,只一会功夫,小满眼泪鼻涕的回来,浑身缩成了一只猫。我想换他,他又不肯,几年来的闯荡已经习惯了。只要能省钱,冻死他也愿意。 出了甘肃,路边的树木慢慢地变矮了。大地开始辽阔一望无际了。因为前面修路,我们绕道去了宁夏,车要经过黄河,我却兴奋异常了。只要一听到这两个字,便因为这辈子还没有欣赏到它的尊容而深感遗憾。但是现在就在眼前,并且是一个夕阳燃烧的时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所有与黄河有关的诗句一起涌出。我顾不得他们的嘲笑,紧扒着车窗,我的黄河,我的长江,我的华夏,我的祖国,原谅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吧。因为碌碌无为而活得狼狈。现在居然做了苹果的小贩,挤在这摇晃,喘息的卡车上,并且一个车窗的玻璃已经烂掉,风正呼呼的灌了进来。看看你的儿子吧,鼻涕流淌在脸上,却泪水盈眶。可是他还没有仔细地欣赏,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就已经从车轮下滚滚而过。回过头也不过是一条细细的河流,想不到,到了天尽头却有着惊天动地的辽阔。再见了我的黄河,你也是从小到大,从童年走向辉煌。现在,我也喔你一样,开拓自己的理想,只不过,你往东,我往西,你越来越壮观,而我依然是前途未卜。祝福我吧!我的黄河,祝我马到成功。 进入宁夏腹地,一路上成片的枸杞。有的已采摘完毕,灰蒙蒙的一片,有的还挂在枝头,红彤彤的耀眼。我想那喜悦丰收的人可能跟我一样,看着收获满满,要么幸福,要么悲伤。司机师傅有一个是固原人,地地道道的回族。顺道不远就拐去了他家,正值古尔邦节,家里挤满了客人,因为要念经,唱颂歌,我们不便进到里屋去,就在偏房。回民的院子很大,偏远之地,可能自由一些。院子很干净,红砖乌瓦,墙是纯黄的土色,像被水洗过一样。我知道那是选干净的黄土,研成末,用水和了,然后用鬃毛刷子仔细的刷在墙上,白灰勾了边线。这是细致的人家,以前每但过年,我们老家是这样。但这几年楼房多了,都是砖墙,涂了水泥,土墙已经没有了。然而到此看见,又觉得亲切了。招待我们依然是跟他们一样的食物,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一摞麻油馓子。吃完才知道,那是从清真寺里分赠回来的,阿訇念过经的肉,一匹骆驼做了他们祈祷的礼物。第一次吃骆驼的肉,却跟着他们一起享福了。 我们继续出发,一路上村庄越来越少了,几乎看不到人。两边全是一个颜色,茫茫戈壁,远处就是巴丹吉林,黄沙万里。沙丘上却有方形的草格,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顶着风沙劳作。司机告诉我们,那是在治理沙丘,防止沙漠流动。我们走的路正处在沙漠边缘,如果遇上风暴,路就会被沙丘淹没。这是我第一次到沙漠上来,以前也有过种种愿望,一个人的沙漠,一个人的天堂,空旷,寂静,神秘,安详。我喜欢无拘无束,如果走进在沙漠里,整个世界就是你的了。 离开巴丹吉林,又拐进了甘肃,从武威开始,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向西,路上的车辆少了很多,简直就是海阔天空了。过了张掖,嘉峪关快到了。我给姐夫通了电话,他把当兵司机的电话给了我,需要什么叫我跟他联系。打过去告诉他,赶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到了,这一车苹果我们将卸在哪里,希望他帮忙联系。想着很简单的事,那么大的部队,难道不吃不喝了。况且团长是我姐夫,就跟县长的小舅子要求县长一样,再不高兴的县长也得看在佛面上。小满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天黑的很晚,我看见沙漠上的天,漆黑笼罩下,孤单寂寞,除了风声便剩下死一样的沉默。 汽车进了宽敞的路面,前面有一辆车打着双闪,司机停下了。问了才知道,他的车爆胎了。司机没有犹豫,两个人一起跳了下去。不用客气,荒山野岭,出门在外的人都是朋友。我和小满也下去帮忙,五六个人很快搞定,等回到车上全是油污的手和冷冷的身体,但大家却满脸笑容。 我因为白天睡的久了,没有一点困意,所以一直趴在车窗上无聊的看着,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我才隐约看见路边闪烁的灯火。想起刚才那辆车,可能也已经脱困,早就上路了。要是没有遇见我们,可能还在黑暗里忍受着冷风的折磨。 凌晨四点,我们终于到了酒泉,司机帮忙联系了一家果行,早就在农贸市场门口等我们了。跳下车,看见一个年轻的军官,二十多岁,一张娃娃脸,憨憨的样子,身后一辆猎豹汽车,军绿色。 “我是小蒋,团长下的命令,我头都大了,你这一车苹果可真要了我的命。”他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 冷空气一个劲的袭来,仿佛掉进了冰窖里,风像刀子割得人生疼。西北的冷早就有所耳闻,这下便领教了。 我们把果子交给了一个叫王成的人,他说他是安西人,一直从吐鲁番拉葡萄,卖苹果还是第一次,况且,内地的苹果在沙漠上是很难卖出去的。吃了新疆的水果,内地的水果吃起来简直就是泔水了。他问我听谁说这里能卖个好价钱?我和小满一脸的茫然。管他呢!我姐夫是团长,司机的猎豹汽车,那是他的专车,而我现在也要坐上去了。司机着急的催促他们卸车,因为嘉峪关的第一顿饭,他要请客。交待给了王城,一箱有多少斤,一共多少箱,是固定的数目,我们付了卡车的运费,告别了司机,便离开了。 汽车飞也似的冲出了农贸市场,我们向嘉峪关奔去,酒泉显出了轮廓。和所有的城市一样,早起的人都是老百姓。晨风吹着他们萧瑟的身影,凄凉中又充满着幸福的表情。小蒋告诉我,他们的师部在酒泉,部队在嘉峪关,两个城市相隔二十多公里,很近的。汽车一路高速,收费站也不用停下,真爽。 远远的看见嘉峪关,像散乱的棋盘摆在荒原上。部队在郊区,比我想象的还要威风,可惜我们没有走正门,那里正在出操,走了偏门进去,在士官的招待所里,小蒋给我们安排了两个房间,再过一个月,这些军人的家属将陆续赶来,这里就成了他们的天堂。一室一厅,干干净净。 我们开始睡大觉,等着给王成庆功,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苹果没有销路。不过我们吃的是皇粮,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心是稳当的很。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一箱也没有卖出去,小满有些急了。 “找你哥去,五千人的部队,一人发一个啃两口就完了。” 我想也是。 可已经两个星期了,我还没看见他,他说开会,他说很忙。可能是真的,和我姐结婚十几年了,我只见他几次,匆匆忙忙,像是他总有一个前线,正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有他的心肠,偶尔见一次叫一声哥,便人海茫茫了。 我打电话给我姐,只能求她帮忙了。 “等王成,慢慢卖”。 这是她们两口子言辞一直的回答。小满有些轻蔑我了。我不想理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天到晚电视节目滚动着看。 只有吃饭的时候,小蒋会让勤务兵送来,我们聚在一起,偶尔聊几句,看那个新兵,一脸的孩子气。问他正好是陕西来的,离老家不远,问他想不想家,他点点头。小蒋倒热情起来,每天都跑过来,部队的饮食让人满意,可能也是客人,又是亲戚,顿顿是肉。我有些消化不良了。 “玩去。”他一脸的神秘。 猎豹汽车载着我们在嘉峪关的街道上飞驰。长城第一墩,嘉峪关古城,南湖……我惊叹原始的长城,竟然以草和土的方式屹立在大漠深处,那第一墩就处在讨赖河畔,居高临下。河流像一条细细的带子,在沙漠上扭动着身躯。站在城墙上一眼望去,西风凛冽,黄沙万里。 我感叹古人的意志和气概,几千年前,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竟然也有保家卫国的气气势。“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真英雄也。等登上雄关,更让我感慨万千。司马迁站在秦直道上,长叹一声,“轻民力”,我想那是真的了,想起人的渺小,攻城拔寨的艰辛,古人的血是伟大的。那翁城里不知长眠了多少英雄,厮杀的声音传来,城门打开…… 嘉峪关是一座钢城,酒钢集团就坐落在此。这个新兴的城市也只有几十年的历史,但它已经非常现代化了。南湖气派的让人羡慕,据说那水都是祁连山上流下来的雪水,为了保证南湖的碧波荡漾,完全没有污染,干净的可以饮用。只可惜湖里已冰冻三尺,我们不能欣赏它的风采了。但远处群山耸立,山顶白雪皑皑。祁连山光秃秃的像脱了毛的山羊,但又威风的像一道城墙。而我正站在河西走廊上,想起匈奴人的悲歌。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衍。” 二十岁的霍去病正纵横驰骋。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男儿本色也。 因为胃里总是肉,忽然想吃面了,这是北方人的通病,面肚子。小蒋带我们去吃一家有名气的兰州拉面,青色的汤,雪白的面,酱红色的肉,肉烂面劲,内容丰富。第二天又去吃一家炒面片,酱色很浓,墙上有他们的创始人和名人绅士的合影,小蒋指了一下,一个满面春风的女人,柳叶弯眉,鹰勾一样的鼻子,体态丰腴,婀娜多姿。哈萨克,维吾尔,或者某些回民都有这样的美。异域风情,柔情似水。 嘉峪关的城市,每条路的尽头都是戈壁,雾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猎豹汽车载着我们冲进了戈壁滩。到处都是坦克的辙印。小蒋告诉我们,他们演习经常来这里,我姐夫可是驾驶坦克的高手,在高速行驶的坦克上发射炮弹,百发百中。我懒得听这些,我报考了驾校,手正痒痒,这下可好,练习半坡起步,练习绕弯,这荒凉的戈壁滩啊!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我从小蒋手里抢过方向盘,一路疯狂。车后沙尘滚滚,飞腾起来的风尘像一列火车,像一条巨龙。 车是开过瘾了,可苹果砸在我们手里。先不管,小蒋说还要带我们去看坦克,真刀**的坦克。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你就去看看大炮;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你就坐在坦克里。那庞大的身躯,压倒一切的气势,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血肉之躯了。 姐夫催我们回去,已经快一个月了,苹果也就卖了几箱,听说尝过的人直摇头。但姐夫乐意吃,我给他挑了两箱最大的,他说那是家乡的味道。我还想再给他,他拒绝了,怕我胡搅蛮缠,怕我求爷爷告奶奶,部队的餐桌上不允许放私人的水果,部队的院子也绝不能有非分之想。 叫哥也没有用,求姐更不要想,他的墙上挂着“保家卫国,流血牺牲”。小满还想怂恿我,两张车票早就进了我的口袋,吃的喝的都是部队灶上的,并且特意给我妈带了两包干果。其实家里什么也不缺。只是我的苹果,这一年来的收获要烂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夜里的火车带着我的愤怒,也带着我的恋恋不舍,嘉峪关,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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