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生活系列之二十六：找香蕉（散文）

本色生活系列之二十六：找香蕉（散文）



■ 文/于文华


雨后初晴，沿光滑平坦山路信步游走，嗅新鲜空气，闻鸟语啁啾，见翠绿麦苗，望芬芳花朵，不觉有心旷神怡之感。正仰望青青山坡上隐约可见的羊群，沉浸于河西走廊门户夏雨后的美景，妻打来电话：说快找个香蕉。

香蕉被誉为水果之王。每逢夏天，瓜果飘香，黄澄澄、甜津津的杏子，红的白的甜中带酸油桃，长的、圆的，黑皮的、绿皮的，瓤红汁甜的西瓜，闻之香、嚼之脆，咽到嘴里沙沙甜甜的香瓜，状如小孩拳头，白中夹红的沙红桃……不约而同大量上市，给炎热夏天带来了一丝清凉，几多心灵的慰藉。而水果摊位，也像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了出来。大些的摊位，占据超市、居民小区门口的人行道边，搭建了帐篷，日夜有人固守，经营种类多，香蕉是非摆不可的品种。小些的摊位，三轮车支一篷子，清早从批发商处批来杏子、油桃或香瓜，啥时兴，啥利索，就卖啥。讲究一天数现钱，得当日利利索索处理完。自带一电喇叭，录制了自己原汁原味的声音，满大街四处游走，边走边吆喝：新鲜水果便宜了，4斤10元。到下午日暮西山，就变成了：便宜大甩卖，5斤10元。认识的老李，清早到货摊，瞅好货色，心中盘算一番。一次性批来几大筐杏子，从早到晚停歇地吆喝、走动、兜售，价格也从10元3斤到4斤到5斤，最后干脆一堆几元，任人挑选，他对我介绍生意经，说：我讲究短平快，瞅中时机，一天赚不上至少一百元，宁可在家歇着。不像你们，整天一个价，不会变通，不大灵活。

要强的妻，在商铺门前摆了水果摊，把我由“鉴识”香蕉的门外汉，变成了具备初步鉴定能力的贩子。揭开香蕉箱子，先看外观与成色，再瞧颜色与品相。但经验往往会帮倒忙，每每闻起来毫无异味，摸起来硬邦邦的，看起来黄澄澄的，但取了包装纸，从箱中取出时，底部却有几个腐烂变坏的。香蕉原产南方，采摘时满身翠绿，运到地方后，加了一种叫“乙烯利”的特殊药，一定温度下催熟，且香蕉要保持在摄氏13℃的恒定温度左右：温度过高，香蕉太熟，从箱中取出时，一个一个从蕉把上分离，尽管质地优良，味道绝佳，但人的口味与习惯，单独剥离的，即使吆喝的声音再高，卖不上好价格；温度过低，莺歌毛绿一片，谁能看得上。

人生之路，各有不同。经商之道，各有千秋。鼠与蚯蚓，走的路途不同，但谁有谁的活法。谁有谁生命的精彩。妻让我找，并非漫无边际、四处乱撞，而是有的放矢，心中有谱。这事要是搁在几年前，我不知到哪儿，找谁打听。更不会奔波于街市，游走于四方，周旋于各色人等。生活的压力，生存的处境，让我不得不丢下颜面，放下干部身架，像小贩一样，常常灰头土面，推着三轮车，抑或拉着手推车，将塑料筐子、纸箱装着的各种时令水果，摆放在商铺的摊位前。而找香蕉成为生活中一种必修的功课。高考时客流量大，家长关注程度高，据说香蕉有舒缓神经，降低焦虑，补充营养，调节口味作用，一次拉了5箱香蕉，到中午箱箱见底，只得到处找寻。每箱只要人不挑弃，价格可以，赚几元最多十几元钱，想来也许有人不屑一顾。但情况就是如此，干买卖不过针尖上削铁，辛苦不说，费劲不说，只能像滚雪球一样，日积月累，积少成多，集腋成裘。

想着对策，脚步便跟着思维定势，习惯性先来到第一站，也是大水果贩小斌摊前，挑选了几箱，不是看上去发软，就是有些灰暗。他一家老小以经营水果为生，老爷子从公安岗位退休后，替他开三轮，给人运货。夫妇俩批零兼营，齐心协力，养育一双儿女，家业蒸蒸日上。再往规模小，拉的货不多，刚够卖的虎子摊前。有时通融通融，让给一两箱。满脸堆笑，谦和，实在的虎子不在，由其妻打理。说到武批发市场拉货。赶紧快步走，到50多岁，家在北关的韩老二那儿找。生怕被人捷足先登，抢了先机。那次，明明瞅见货车上有几箱，问是否让两厢，他说刚够。但我前脚走，后头去的隔壁邻居，扛了一箱回去。正为无香蕉发愁的妻，见我空手而返，有些生气，急忙忙像一阵风到韩老二跟前，说：你一个本家，也不知道照顾生意，怎么还羞人哩？老头子本来不大会说话……韩老二二话不说，赶紧取来一箱成色不错，外观可以的，陪着笑脸，说：不大认识，就没有给。谁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有天找货时，攀谈中得知，他的儿媳远在东北吉林，生了孩子刚过满月，坐娘家还未回来，要婆婆接一下，稍带着旅游一把，去天安门转转，见识见识八达岭长城，可其妻不大放心老头子一个人，又拉货，又做生意，顾头顾不了尾，生怕吃不上，喝不上。也许不大清楚啥是爱情，夫妇长期的甘苦同担，风雨共享，养育子女，呵护日月，早已荣辱与共。也许生活里有过争吵，烟火日子中有过打骂。但，他们彼此牵挂，忠心不二，不会背叛，不会欺骗，相扶相携，走过人生。

找香蕉的过程，就是我了解社会，探究生活脉搏的过程；就是触摸活色活香人生，结识形形色色草根阶层的过程；就是走进生活的源头，获得灵感，找寻写作素材的过程。常常，我被劳苦大众说过的某句土的掉渣，但意味深长，听起来不大入耳，但细细品味却颇含哲理的话而喝彩、而感动、而动心。比如我听闻并捡拾来的“进了菜子地，还怕衣服黄”，比如“雨浇心，水浇根”，再比如“暴雨一条一条下，上一埂子山（前一埂子下雨），下一埂子川（后一埂子晴天）……”。生活的河流里，浪涛翻卷，滚滚向前。每每，我被生活中真实场景里的感人片段而眼眶发热、而心潮起伏。眼见一年轻妇女，抱着小孩下轿车后，拦住一出租车，一脚刚想跨上，不料身子软软，瘫倒在雨水中。孩子哇哇大哭，引来附近商铺的人，有人抱住哭叫的孩子，有人赶紧打“110”报警，有人找来纸板，将妇女轻手轻脚抬上去。“110”接警中心说打“120”急救中心。世上还是好人多。人间自有真情在。但几个人打了几次，无人接听。怎么办？眼看那妇女脸色发紫，呼吸渐弱，有人出主意说快找手机，通话记录上找亲戚、熟人。一旁的小韦，从妇女口袋里找出手机，叫来了其兄。众人七手八脚抬进车内，向医院疾驰而去……后来，听说抢救不及时，那妇女撒手而去。高考的次日中午，发暗的天空，刮来一场疾风，突降暴雨。平地起水，水泡像花儿一样，旋开旋落，路面成了溪流，沿低洼地面流淌。汽车站商铺门前，忽然涌来几十个小伙子，一拨人中的一个黄头发，揪住另一拨人中的一个，踏了几脚，又扇了几耳光。踏倒的瘦高个嘴角流血，不敢说话，只是抱头求饶。一旁的一个还不解恨，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胶皮管子，学游戏里打人样子，像是面对沙袋，或是一堆沙子，左右开弓，一顿乱抡。不知何时，走来一光头中年男子，大喝一声：住手！你们干嘛？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把人往死里整……一听有人呵斥，一旁围拢了好些人，打人的那一拨小青年，呼啦一下，急速跑向远方。邪气终归压不过正义。关键时候，要是有人振臂一呼，还是会有人响应。

人和人的结识，总是由不熟到初始，再深交到熟络的过程。人和人活哩，阎王爷和鬼有交情。找过一回后，大凡找啥货，只要韩老二摊位上还有，毫不推辞，赶紧给我往秤上搬。我身扛香蕉，坦然穿梭于衣着鲜亮的红男绿女，信步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市，毫不顾忌熟人不大理解的目光。要是这几处都找不到，还可以到邮局门前，到有些书生气，说话细声细语，客客气气的小李那儿找。他养了辆大车，亲自到货的源头拉，自然价格较低，有些水果比本地最大的批发商还便宜。只是品种不多，仅作为一种调剂与补充。其妻说话大声大气，在街对面不远的，另外一地摆摊设点。他们的儿子，摊位上见过，长相秀气，举手投足，脱不了学生样。

天南地北的各种水果，先集结到兰州大型批发市场（一级批发），由货车拉运到武威（二级批发），再批发给县城乃至乡镇的大小贩子（三级批发），摆到摊位，经过了四五次批发，即或风雨兼程，日夜不停，也需经数天时间。这样，决定了有些水果，采摘时就不能太熟。香蕉如此，杏子如此，油桃、仙桃、西瓜……等更是如此。理解了家乡耳熟能详的一句俗语：宁吃鲜桃一颗，不吃烂杏一筐。刚到的水果，新鲜，水灵，看着受看，吃着带劲，咽到肚里愉悦。夏秋天气忽而高温酷暑，忽而倾盆大雨。阴晴不定，忽高忽低的温度，清早水灵、鲜活的水果，到晚上就焉头耷脑，到次日有些会变质，有些会腐烂，有些会萎缩。冬春昼夜温差大，就得格外“善待”水果：阳光高照时摆出，温度渐冷时端进屋内。而娇气的香蕉，得时时操心，殷勤呵护。不能太热，不能太冷。干啥就得操啥心。天晴了，找遮阳伞挡住阳光；刮风了，又须挡住冷风吹拂；下雨了，遮挡住雨水侵袭。

这个社会发展越来越快，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联系越来越密，关联越来越紧。比如治津解渴的西瓜，先是海南、山东的，紧接着山西、内蒙的，后来新疆、宁夏的熟了。及至甘肃靖远、民勤的，待本地西瓜上市，价格一降再降，几角钱一斤，而此时人们早对西瓜兴趣不浓。都说啥有啥的味道，啥时节适宜吃啥水果，而香蕉一年四季，百吃不厌。想：倘做人如香蕉一样，人见人爱，不离不弃，该有多好！

一花一世界。一果一滋味。“文学的确不是世俗生活中的上班。作家必须有另一种工作方式——也许需要一点流浪汉的情怀。在这一情怀之下，生活之彼之此可在瞬间里互换，价值之是之非可在明灭中互照。”人，有时需要来一次身份的置换，品尝、领略世间不一样的滋味，自可以有不一样的感受。咀嚼领略的多了，见识与眼界随之拓展开阔了，人生阅历修为岂能不提升？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2-7-12 10:04 编辑 ] 本色生活散文, 感悟, 水果, 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