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去如来
2022-01-11叙事散文青衫子
我以为她死了,结果是,她还活着。这里,我选择用她而不是它,来指代窗外生发起来的爬山虎。若真是虎,自然得用它,好在不是,若真是有山,且爬着,用它更显生动。一种植物,用了这么野性的名字,透出命名者对其生命力的赞誉。在别处见过爬山虎,是一幢楼,整……
我以为她死了,结果是,她还活着。 这里,我选择用她而不是它,来指代窗外生发起来的爬山虎。若真是虎,自然得用它,好在不是,若真是有山,且爬着,用它更显生动。一种植物,用了这么野性的名字,透出命名者对其生命力的赞誉。 在别处见过爬山虎,是一幢楼,整幢楼的西侧密密麻麻爬满了这种植物,夏天时候,整个一面绿幕,极为壮观。及至冬天,爬山虎休眠一般呈现枯黄,像是死了。其实没死,只是叶子枯了,没有了绿色,暂离了生机,等到来年春天,她们又重新展现生机,像极了轮回。 相较于楼侧那些,窗外这几株爬山虎茎干要细得多,或许正是这种表面的纤细,让我忽视了其属性。她们不是丝瓜秧,不是茎叶枯了就代表死了,她们是藤类植物,即使茎干纤细,即使茎叶枯了,也还活着。这是多么可爱可敬的事物。 最先发现她们活着是因为其颜色。并非湛绿,黄橙中夹杂着浅绿,极浅的那种。在形容颜色方面,不懂美术的自己对于相关词语掌握极为匮乏,这也从一个方面证实了文字呈现与实际之间的距离。这种距离让人无奈。 对于呈现与实际之间的距离,偶有思索,比如摄影和绘画,人看到实物或是实景,用镜头或是画笔给予呈现,于专业人士而言,称为艺术。作为被表现物的实物或实景,经由艺术形式呈现出来,给予观者以美的享受。在某种程度上,艺术品即是人,是人心,经由人心意识发起的呈现同样经由人心意识发起的观察,达到某种程度的打动,产生共鸣,获得美的享受。 看过冷军的画,逼真得近乎实物,真真是纤毫毕现。不懂画,也不懂绘画的各种流派技法,作为一个门外汉,看热闹而已。即使是看热闹,也并不妨碍在看的过程中获得美的享受。享受之余,心里会赞叹,作者真是用心。一个对作品用心到极致的人,或许在外人看来所谓的苦和累都不存在,有的更多的是沉浸其中的当下体验。 对于冷军画作的逼真,也曾产生过一闪念的疑惑,这样逼真,直接摄影不更好么?用高倍镜头,照样能够纤毫毕现,同样可以呈现被表现物的美。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对,这就像是包水饺自己擀皮与用机制皮一个道理,网友谓之,没有灵魂的饺子。 原来如此。简单到一种吃食,也可以被上升到灵魂的高度。这样说来,冷军的画作,其逼真只是一种表象,逼真后面,是作者基于灵魂的艺术展现。 如此说来,所谓距离,所谓无奈,原来事关灵魂。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现在,窗外,爬山虎以一己之躯为笔,以天地精华为墨,同样呈现出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艺术之美呢? 所谓有所为,是说经历了四季轮回,她们再一次展现新颜,呈现出生命的样子。所谓有所不为,展现,于她们而言,只是自然。她们只是一种植物,被人为命名而已。楼房窗子于她们而言,只是一种凭借,向上,趋光,更多的是一种本能。 不了解这种植物,不知道她们发源于何地,是本地自有,还是引自异域,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春天,在这个被染了一层灰色的春天,她们生发了,透出生命该有的样子,向上,趋光。 还不止于此,无形之间,她们以窗为凭,成为一道难得的风景。 是的,风景。在我看来,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在此之前,在同样的位置,也有凭窗而上的,是丝瓜藤蔓,楼后一位老者栽种的,每年夏天,都会络绎不绝地枝蔓开来,以花叶,以果实,也是一景。丝瓜的叶子比爬山虎要大的多,生命的茂盛原本是好事,可是于窗子的凭借而言,便遮光了,同事看到说,该扯下去,屋里太黑了。于是,在某一天,那些枝蔓被扯下来,扔到了一边。看着那些枝蔓零乱颠倒的样子,心下隐有不忍。然而另外一个念头瞬间起了,屋里毕竟是亮堂多了。这多多少少有点鱼与熊掌不可多得的意思。想起朋友谈及外公拔掉花盆里的杂草时说的话,想起那位与花说话的莲姥姥,心下释然,原来,不经意间,一粒种籽便在心间种下了,同样的不经意间,她们已然是春来花发,以释基于生命,基于灵魂的轮回。 窗外传来鸟鸣,人声,脑海中映出一个人影,思绪纷杂像极了小径分岔的花园。 时间是在清明假期,上午,地点是在340国道沿线城郊附近,起意是看油菜花。果然看到了绵延不绝的油菜花。说绵延不绝并不准确,自己只是看了其中一部分,据说沿着国道往东还有好多。 没有继续往前走,在一片开得比较茂盛的地方停下车子,走入花海。那些花儿长得好极了,黄得耀眼,随风起了花浪,香气袭人。有人在拍照,有人随意或行或驻,很惬意的样子。恍然,原来时光也可以这样度过。 花田中间隔植有美化树,叶子像是榆树,茎干有胳膊粗细,顶端齐茬长出嫩叶。田垄间少有杂草野菜,偶在地头见到有曲曲菜、荠菜等等。与油菜花相比,那些野草野菜显然被忽略了,成为可有可无的背景。 一条土路由南往北将花田一分为二,过了几十米,到了花田尽头,与之毗邻的是麦田,再往北,是条河,近桥的北岸也种了些油菜花,地片不大,由上往下层叠开来,随风舞动,果然比平面种植的那些油菜花更显立体生动,给原本光突的河岸增添了异样色彩。不知道是谁种下的,起意如何,呈现极妙,与攀爬窗户的爬山虎们有得一比呢,是否可以说,这是些有灵魂的油菜花呢,无意攀爬,却也野然有趣。 毗邻油菜花的是一小片野菜,我识得她们,是蓬蓬菜,小时候吃过,祖母用其烙菜饼,极好吃的。还吃过祖母用马齿苋作馅包的包子,酸咸可口。时间轮线扯开来回望,那时候的贫穷日子里也有其丰富处。可惜,祖母没文化,在她眼里,似乎没有这花那花的美丽可审,更多的是果腹胜于一切家人重于外人的实用,实在。 这些土地是祖母熟悉的,或许她不懂得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但是她一定懂得土地的厚重,从娘家到婆家,从地里到家里,从阳世到阴间,她何曾与类似的这片土地真正分开过。比如现在,麦苗青青,她则隐于其下默默长眠。某一天,她的灵魂会不会也如爬山虎般绽露新芽,透出生机呢。祈祷吧。 思维不停,脚步不停,指向那个人影,一位正在浇菜的老农。电动三轮车停在地沿上,一根细管子连接河地,有清水引到一畦畦菜地里,有韭菜,菠菜,香菜,小葱,韭菜长势最好,菠菜有些老了,开花结籽,小葱有的叶梢变黄,显见得是缺了水。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多么自然的事。 老农很和善,主动打招呼,聊了会儿天,从油菜花到菜地,从务农到在砖厂打工,从疫情到上楼,从儿女邀请到习惯在自家呆着,中间还热情地让我拔些香菜带着,说自己种的,不卖,只有韭菜,等长好了发给贩子。谈及油菜花,他说是政府征地种的,老百姓不会种,卖油菜籽不挣钱。65岁,身体相当结实,黑红的脸膛上透出庄稼人的朴实。看着他的样子,真好。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自己却记住了他。天地如窗,他如那几株爬山虎一样,默默地向上,向前,经历春夏,见证基于黄天厚土的生发与轮回。 窗外传来鸟鸣,爬山虎的叶子随风轻颤,一如无声的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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