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日子开花

忽而，日子开花
　　一

　　八月初，下了一夏的雨终于晴了。

　　昨天还和友说，整个七月都在下雨，连续下了18天，温度23°C左右，睡觉需要盖薄被，没有一天热得睡不着，就连扇子都省了，蝉鸣似乎也没有往年盛，我感觉过了一个假夏天。友笑，现在啥都有假的，连季节都不准了，老天爷也失约。

　　假的多，暑假可是真的。我一直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可以任意支配的时间，心无旁骛，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旅行、小聚、拍花草，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是闲着，上上网、看看书、发发呆、补补觉，这是我假期正确的打开方式。 　　怎奈，疫情加紧，无处可去，还好，去海边和姐姐闲住几日，成了我这个假期的心心念，是我们早就约好的。突然就想，如约而至是多么美好的词汇啊，有盼望，有暗喜，也有水到渠成。 　　二

　　我和姐姐沿着滨河路向她海边的家一路前行，很长时间，整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人，两辆车。沿途青草的清香茂密，不由分说从车窗扑进来，热情得像乡村的大婶，我猛吸几口，做着深呼吸。偶尔也有牛粪羊粪味挤进来，我并不反感，这就是乡村的原汁原味嘛。

　　我咀嚼着一路芬芳、草木淡香以及虫鸣鸟啼，在袅袅炊烟里，品味万家平安的俗世欣喜。 　　夏日的黄昏，耀眼的阳光变成了柔情的金黄，左边是静默无声的河水，右边是村庄和齐整整排列的树木，前面是姐姐的车，开得不快，我紧随其后。新修的路只有我们俩在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好像整条路都是我们私人的，它与小凌河一起蜿蜒，周周转转，宽敞得像夏日的风，灌满了我的心扉。

　　因为各自开车，没有交流，但我们心有灵犀，遇见美，都情不自禁停下来。黄昏的世界无声而完美，河对面的一株株高大的树，倒映在河水中，就有了山水相依的纯粹。而靠近我们的树就像偶然被风翻开了一页，我们仓促地阅读。最美的是云朵，它们一定是偷喝了我放在暗处的酒，脸红了，毫不掩饰地贡献出迷人的晚霞。

　　姐姐忙着拍照，说这夕阳真美！看，还有彩虹呢！她教我如何拍电线才有延伸感，教我取景构图。后来，我把拍的图片发朋友圈，一个爱好天文地理的孩子说，那是幻日，老师好运气啊，我都没拍到过。幸好我们没有错过，虽然叫错了她的名字。

　　我们舍不得走，就这样在河边看落日，任谁走到那里，都是一首诗，一幅画。我们的目光与霞光持平，远在天边的太阳瞬间宛若毛细血管一样，贴近我生命的呼吸，给予我平庸生活中的一丝丝柔情。

　　这样的场景让人踏实，让人迷恋，还有感激，仿佛美好的日子无尽头，我永远都可以这样享用，无休无止地享用。

　　最主要的是，身边有你，姐姐。有你，真好。 　　三 　　车开到世博园，天已经擦黑，下车看云。 　　前两天一直下雨，唯有那一天是晴好的。暮色下，云，那么美，那么美啊！ 　　我发觉，人在闲下来的时候，才真正是自己，一切都不着急，像天空的云一样，散漫而悠闲，安暖而美好。我们都不开口，静静地望向天空，云，丰富多彩，有翻卷着的，有飘带似的，也有聚集一起的。恰好世博园大门的设计理念就是云卷云舒，正和着这样的语义，天上云卷云舒有意，地上闲花落地无声。

　　许多事物都习惯在暮色中，默默无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踮起脚尖，像我的目光一样，无限接近蓝天，触摸花样的云。姐姐忙着拍小视频，有云，也有我，她说，回头，回眸一笑百媚生！我心想，回眸一笑会，可是“媚”生不了。就在这一刻，我们相视一笑，无声地交换了喜悦。

　　可能受我们影响，旁边先后又停下两辆车，一个是母子俩，不声不响拍着照片，另一个是鞍山来的游客，恰好路过，下来看看，让我们介绍一下这里的风景，姐姐如数家珍般和盘托出。不同背景、不同城市的人因对云的共同喜爱而邂逅，邂逅在以云著称的风景区前，怎么想都不是偶然的，所有偶然都孕育着必然。这样想着，整个人，整颗心都是松软的，一阵风，几句话，就会吹落淡紫色花蕊的那种。

　　淡淡的暮色下，时间不慌不忙，世界温厚可人，到处藏有不被人知的深情。

　　我裁漫天的彩云赠你，仍觉彩云不及你，暖而可及。 　　四 　　姐姐的家不大，却有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姐姐说，每次来这里住，最喜欢通过这扇窗，看海上日出，这种新奇感招惹姐姐不断尝试，排出很多美片，记录了一个又一个瞬间的壮阔。此时，我明白了，无数次感动过我的风景，无数次泫然欲泣的日出，同样感动了你；惊讶过我的那一轮落日，也一定惊讶到了你。我们不同的是，我用笔，你用镜头，分别定格了那些美，这样，是不是人间的美就多了几分？

　　看天气预报，阴雨，以为第二天没有日出，放心睡懒觉。是姐姐偶然间的一望，看见太阳冲破云层，我们立即出发去海边，终还是晚了点儿，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心情。

　　沿着水上人家搭起的浮梯，我们深入到海里，太阳已经跃出海平面，在周围的云霞衬托下，越发耀眼璀璨。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霎时海天同色，天地同心。恰好一艘小渔船适时地开过来，为这每一天都升起的太阳点睛，动与静，远与近交相辉映，仿佛噼里啪啦的年轻火焰被燃起，也宛若熄灭了一切虚妄之意，草香心宁的一天就此开始……

　　记不得欣赏过多少次海上日出，每次看初升的太阳冉冉升起，都有豪气直冲顶门，都有静气沉入丹田，既矛盾又和谐统一，想起姐姐说喜欢看日出，每次都不一样，我想，日出的样子始终没有变，变化的是我们自己，是我们携带的心不同，童年与暮年看日出，品咂出的味道绝不会一样，那是阅历带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五 　　人与人总是在不闻不问的日子里，慢慢远离彼此，最后成为陌路人，而姐姐是那个永远热情，永远学习，永远清澈的存在，她不管身处何方，都能遥望漫山花开，即使圉于市井，也能心向山海，过着行云流水般的神仙日子。

　　她的生活态度影响了很多人，包括我。

　　姐姐和我是同事，慢慢变成朋友。我佩服她积极向上，干啥像啥：当老师，桃李满天下，很多年了，一直保持联系，她的人生重要时刻都有学生的参与，而学生的婚礼她常去主婚，最后做到特级教师荣退；退休后，学习摄影、修图、国画、舞蹈、股票……生活对她仿佛打开了另一扇窗，缤纷多彩，每一样都做得尽善尽美，很多同事因为羡慕她的生活而选择55岁退休，有了姐姐的示范，退休不再是衰老、颓废的代名词，而是另一个黄金时代的开启。

　　姐姐和我是2006年一起写博客才发现彼此共同的兴趣点的：读书、旅行、拍照、写文……工作之余，我们畅游在“博”海中，越来越多亲近。她在博客征文中获奖，得了300元奖金，请一起写博客的同事吃饭，分享她的快乐。很快，我们喜爱文字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朋友圈，写自己的教育教学感悟，写自己的生活所得，写自己的点滴进步，积极传播正能量，把文笔都练出来了，也积累了大量的工作案例。 　　我佩服姐姐大度、聪明、执着，只要她想做的，没有半途而废，都做到最好。一个教化学的理科生写得一手好文章，出过一本厚厚的文集；一个特级教师摄影屡屡获奖，成为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身边的朋友有难事，她都能冷静分析，帮助化解，使得她的朋友众多。她一直热爱学习，勇于接受新事物，始终走在时代前列。我感觉，她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终身学习早就成为姐姐的无声行动。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年轻的心，热心为大家服务，义务为老同事、老朋友拍了不少精品照片、视频。

　　最让我感动的是，2019年我做手术在家休养，没有告诉姐姐，怕她担心，可她竟然通过微信步数的异常，分析出我没上班，直接到家里看我，唯有真正关心才会如此！

　　姐姐退休后，我们的联系不但没有隔断，反而更多了，除了微信联系，每年我们都要见上几面，聊聊近况，倾吐一下彼此的心声。 　　越发觉得，一个人生命的延展不在年龄的增长，不在岁月的流逝，而在于一个人的内心始终澄明，能接受星辰月华的滋润，并用自己人格的光芒照耀他人，从而活得通透明亮，活得轻快自在。

　　于是，姐姐是我心之所向，于是，素履以往，不计日月。 　　六 　　老友相聚，免不了谈起旧事。 　　和姐姐说，早晨起床摆弄手机，删掉了一些电话号码，那么熟悉的人眼前的事，转眼几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阴阳两隔了。

这些号码的主人曾经是经常联系的朋友，偶然想起，一顿唏嘘。他们中有我的领导，共事一年，车祸去世；有我熟悉的副刊主任，第一次投稿，马上电话打来，说喜欢我的文笔；有我的同事，因病离开，年纪轻轻，仿佛昨天还在共同说着孩子的成绩；有管工会工作的大哥，至今还记得他打乒乓球的英姿，以及爽朗的笑声……吓了我一跳，这才几年，那么多朋友永远离开了我吗？ 　　驻足在姐姐的照片墙前，依旧看见龚姐笑靥如花，光线从发梢穿过来，整个人都笼罩在光芒里，一个那么美的人，也免不了成为一抔黄土。 　　和姐姐一个一个说着故事，我们共同的熟人，有着差不多一样的认识。说着，说着，没有伤感了，突然觉得那些过早离开我们的人并没有带走什么，就像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赤条条地来一样，但他（她）参与了我们的一段生命，这就足够了。细想想，我们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因与他（她）的相识而丰盈起来，遇见即恩泽。他们都像种子一样，只有彻底埋葬了，才会焕发出新的生机，人啊，永远都不能失去一颗想发芽的心。

　　聊了很多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随口就说，不用考虑用词。生活是如此细碎，难得有姐姐这样悠然心会的友人，妙处自是难以言说。 　　生活在喜怒哀乐间，走走停停，不知道以后会遇见什么，有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知道姐姐这么贴心，别辜负了当下就好。

　　一边拥有，一边清零，我想每天都做一个情绪安稳的中年人。在姐姐家里，我很安心，曾经受损的心可以掏出来，缝缝补补，又放回原处；曾经愉悦的事说出来，一起高兴一下。睡一觉，重新做回那个与世无争、安然做自己的女子，就像从来没有被俗世污染一样。

　　七 　　“坐在家里等‘烟花’”这是姐姐那天发的朋友圈。台风未来前，我们去我们市的红海滩，去新修的跨海大桥，去菜市场。等雨来了，我们又义无反顾地走进风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打把伞，在小区散步。眼前有溪水潺潺，有睡莲朵朵，更有绿叶打了油般的鲜亮，还有荆条花、波斯菊、水葫芦，整个小区仿佛是一个被秘密撑满了的大花园，到处是绿意，是花开，每一朵花都是明媚的，而叶却咬紧牙关，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秘密泄露了。

　　几个男人在露天烧烤、喝酒，这雨仿佛给了他们无穷的勇气，快意恩仇的样子。

　　我内心并不想草率地歌咏这份美好，但有时，生活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注视荷塘，与几朵莲对望，想起自己也来自于淤泥，在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能出落成一朵花，很好，最好再结籽，那是多么幸运的事！

　　落花依草，娟然其媚。是花总是想着法儿开的，远远地看见小区里盛开着凌霄花，那是舒婷的花，我们不约而同吟咏起那篇《致橡树》，记得不真切，只是个大概，“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姐姐耐心地给我拍小视频，既做导演，又做摄影师，忙得不亦乐乎。我呢，做个简单的实践者，听从姐姐安排。很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停在一个地方，听任风把寂静充满了，就这样走在小雨中，连内心都是湿润的。

　　今天，我坐在电脑前，一直在想，我穿过半个多世纪的岁月，穿过无数山水，穿过童年的小乡村和成年的小城市，同样，我也穿过别人，经由很多熟悉或者一面之缘的他人，而成为今天的我，这过程就是塑造吧。每个人的精神容颜都是自己塑造的，也是他人影响的，不论好与坏，过程的长与短，熔炼得精致或者粗糙，都是唯一的自己。 　　我有自己的胚胎，也有他人的影子。我是我，也不是我。

　　在这过程中，姐姐是我的重要他人，不知不觉中参与了我的生活，唯有感谢，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