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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食堂记忆

2022-01-11叙事散文夏冰
11984年4月10日,我们来自全忻州地区各市县的二百来个人走进定襄色织厂,成为拿铁饭碗的正式工(三十五年过去了,现在想起“铁饭碗”这个说法,不无讽刺意味)。经过一个来月学习培训植树等环节的集训,这些大多数十大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被一一分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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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4年4月10日,我们来自全忻州地区各市县的二百来个人走进定襄色织厂,成为拿铁饭碗的正式工(三十五年过去了,现在想起“铁饭碗”这个说法,不无讽刺意味)。经过一个来月学习培训植树等环节的集训,这些大多数十大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被一一分配到了厂里车间部室。所谓部室就是我们十个男女青年所到的行政科食堂。其他人都进了车间——准备、织布、染纱、后整理、动力等等,不一而足。

  当年,色织厂经济效益很好,是省内外很有名气的厂子,据说,县里有领导安排自己子女就业,也是优先考虑进色织厂,而不是到政府机关。因此,当我与另外七男二女一起被分配进食堂时,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何况,食堂远离噪音蒸汽染化料等等有害环境,相对来说是一个轻松的地方。所以说实在话,我们十个人是满怀信心意气风发走进食堂的。尽管当时人们普遍看不起炊事员这个工种。

  我们十个人是,韩晓明,贾文华,张向琦,赵志峰,智泽平,张志宏,赵少云,张波,张华,陈淑华。最大的是韩晓明,二十三岁,最小的是张志宏,十九岁。本来不认识,这时候聚在了一起,大家还是意识到了某种机缘巧合以及特别的亲切感,加上都是二十来岁的人,没几天就熟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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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食堂有二、三十号人,分开常日班和三班三运转作业,面案、菜案都有固定的常日班人员。甲乙丙三个班按照面案、菜案、夜班的顺序轮流倒。作息时间则是常日班早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夜班晚十点到第二天早八点(半夜两点到四点休息)。面案组包括一个花样组;菜案组则分大灶、小灶、小菜三个板块。另外还有专人看菜窖、烧火、采购、做库工(会计)、卖饭票。他们各自做好自己工作之余,或者在面案帮忙,或者在菜案帮忙。逢到米面和蔬菜拉回来,大家一起动手搬运。每周一,各组订各组的食谱菜谱,花色品种五花八门,订好公示执行。每周六下午,集体大搞卫生。每周一与周三,班组长开会。集体会议则视情况而定。整体来说,食堂给人的感觉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规范有序,忙而不乱。

  当年我们来到食堂时,其基本人员构成是:

  管理员张瑞祥,面案负责人王恩骥,菜案负责人张留清,小菜续俊峰,库工白殿君,采购张永德。甲班班长张惠茂,乙班班长史润庭,丙班班长贺建明。面案有六个女师傅,任巧萍,管建英,梁建农,杨淑敏,刘翠荣,赵?(这个名字记不清了)。还有三个男师傅,刘春林,师书蝉,贺秀存。菜案是四个人,张学松,张国华,林兵,吴慧明。

  我们的加入,无疑给食堂增添了新鲜血液,九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被分配进甲乙丙三个班,执行面案菜案夜班三倒班。加上原有人员,新组成的各班具体人员有:

  甲班张惠茂,智书林,王树林,蔡永琴,智泽平,张华;乙班史润庭,郭建,张志宏,张向琦,张波,赵少云;丙班贺建明,刘银楼,李九恒,张二,贾文华,韩晓明,赵志峰。

  能看出来,甲班只分配进去智泽平张华两个人,乙班则进去三张一赵四员大将,丙班则是贾韩赵三人。记录到这里,由不得对英年早逝的韩晓明叹上一口气。这家伙,于1988年不幸辞世,生生把我们这个群体给撕了一个大口子,不再完整。

  在我们这个集体里,陈淑华是个例外,她没有被分配到班里三倒班,而是在白班面案上帮忙揉馒头什么的,不久就接替前任负责卖饭票去了。我们私下里开玩笑说,轻而易举就得到一个轻省活儿,这家伙了不得。说起饭菜票,需要提上一笔,当年刚进厂,白面还没有放开供应,每当买饭票的时候,一大沓粗粮票,一小叠细粮票,加上部分菜票,想多吃细粮的人们只能用多余的粗粮票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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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案上,我见识了五花八门的面食品种,除了花卷馒头,还有千层饼,糖三角,烧饼,面条,刀削面,炒面,天津包子,饺子,等等。在面案,我先是跟着大伙儿揉馒头,蒸米饭,后来就专职打烧饼。还别说,我在面案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揉馒头:两手各握一个面蛋儿,同时均匀用力,一团一团的,转几圈后,两个馒头便成型了,像是在做游戏,一点儿也不枯燥(一开始把握不好,总觉得面团不随使唤,渐渐的便把控自如了。这一手,连老妈她们惯常蒸馒头的妇女都做不到,她们总是一只手揉。有时我回去了便给她们露一手,见我两只手忙活,她们还连连说,我们可不会)。尤其是还有王师傅的京戏段子,还有大家的逗笑。几个师傅充分发挥自己幽默的特长,故意说一些搞笑段子,逗得女孩子们脸蛋儿红扑扑的,他们就哈哈大笑。大家也开怀不已。

  菜案上品种也是琳琅满目,土豆丝最便宜,才六分钱一份,但是挺受欢迎。无论主食是馒头还是大米饭,我常常买土豆丝吃,便宜是一方面,从小爱吃也是重要原因。八分钱的醋溜白菜也深受人们欢迎。白菜粉丝烩一起,还有茄子豆角白菜大烩菜,都是一毛钱一份,属于中等菜品,是大多数职工首选。土豆切成丁跟黄豆辣椒炒在一起,叫“辣豆”,一毛五分钱,不太贵却好吃下饭,也是工人们喜爱的;同样价位的还有肉炒粉,也是不少职工喜欢的。而炒豆腐、烧茄子等就高级一点了,两毛钱一份。至于白菜肉片、榨菜肉丝、西红柿炒鸡蛋以及放了过油肉的炒青椒、葱头、蒜苔等,则两毛五、三毛钱不等,俨然高高在上的“白领”,像我们刚进厂月薪十九块的青工,一般是不敢奢望的,几天头上奢侈一顿,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常有后整理的人前来兴冲冲拿一叠菜票买不止一份肉炒菜,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就知道,他们有不少的夜餐补助,所以“吃得起”。有一个后整理的老兄每天给食堂拉煤,拉一小车赚三毛钱,我们就打趣他说:哈,又挣到一个肉炒菜了。当然由于家境原因,他是不肯随便买肉炒菜吃的。另外还有四喜丸子,还有五毛钱一份的红烧鱼等等,那更是“白领”中的“白领”,除非特殊情况,或者家境宽裕者,不在“计划”之列。

  夜班的饭菜品种比起白天来,相对而言要少一些,但是更精致有营养,一般有肉炒菜和素菜两三样,另外还有放了佐料的煮花生米、茶鸡蛋以及咸菜丝。咸菜条是不花钱的,成为职工们最受欢迎的菜品。往往有人来不及买其他菜了,直接买个馒头掰开夹几根咸菜一吃完事。顺带说一下,初进食堂时,没少通过切咸菜丝以及土豆丝来练习刀工。主食则除了馒头,常常还有天津包子、饺子等,犒劳夜班师傅们。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天津包子,看去精致,吃来可口,有别于本地包子味道,成为工人们每周期待的美味。赶上夜班人手不够,就叫上车间的几个女工前来帮忙,大家一边忙活,一边说笑,像是过节一样。到早餐,馒头、烧饼、面条、炒饼之外,还有特色鲜明的老豆腐、豆浆和油条(天津人叫馃子)。有一个时期,食堂早点新增了豆腐脑,吃法与本地不同,老豆腐上要浇卤,再加上切碎了的“馃子”,味道真的不错。

  无论是白班还是夜班,到了开饭时间,大家有的守窗口卖饭,有的执勺子挖菜,有的一趟一趟搬运饭菜,迎来一拨又一拨工人,你置身其间,便充分体会到了团结协作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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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一到集中开会时,管理员张瑞祥师傅就脸色严峻,操着一口津腔,一套一套地训话。大家在下面安安静静的,大气也不敢出。

  面案组长王恩骥师傅,是个和善的胖老头儿。他喜欢慢声慢气地跟人说话,哪怕是批评你,也不急不火,挺能沉得住气。能沉得住气这一点,在他跟人下象棋时,体现得更为明显。闲暇时间,他不是跟人下象棋,就是哼京剧,要不,跟人唠嗑。我喜欢跟他坐在一起,听他讲话。他脸上布满笑意,不着不急地说道着,你仿佛感受到了时间慢慢流淌的意味。而这种意味,则是匆促忙碌的当代人没法领略、更没法享受的。每天,当大家分坐在长长的案板四围一起干活的时候,王师傅一边揉馒头,一边慢悠悠地哼唱着京戏段子,有板有眼,有滋有味。大家听着,手下的活儿一点儿也没耽搁。

  与王师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菜案的组长张留清师傅,他脸色偏黑,不苟言笑,是个典型的大炮脾气,常常毫不留情地给你一通轰击,但是你一细想,也便释然。因为,尽管张师傅话冲了点,但是,显然是为你好。事实上,经过相处,我觉得像张师傅这种性子耿直的人,更适宜相交。人和人,能够彼此不拐弯抹角,很珍贵。

  还有一位师傅,给人印象很深,就是续俊峰,人称续臭。你看他,浓黑的眉毛一跳一跳的,略微上翘的鼻头一耸一耸的,嘻开那两扇厚厚的嘴唇,奓着两只被红辣椒和作料染红的手,招呼你说:“快来尝尝吧,好吃着呢!”你会常常忍不住那诱惑。他负责做小菜。那些萝卜、芥菜、芋头,经他用作料一调和,就香气扑鼻,特色鲜明。

  保管张永德师傅不善言谈,但是个性十足,他喜欢一边走,一边甩着一只手。刚开始,我们总在研究,总也不知道咋回事,也不敢问他。跟我们一个班的刘银楼师傅喜欢说些俏皮的话。一次,我们正在切土豆丝,菜刀飞快地上下飞舞,他从一旁经过,就说:“操心叫咬住。”哈,他不说小心叫切了手,而是说“咬”,听起来让人感觉新鲜。李九恒师傅快七十岁的人了,个头不大,精瘦精瘦,还在兢兢业业跟我们三倒班,一开始不清楚他为啥放着晚年的清闲日子不享,要受这份辛苦,慢慢也就理解了。这老头会跟我们在闲暇时间一起打牌,劲头十足,有时候情愿牺牲半夜休息的时间。也会悄悄递给你一颗茶鸡蛋一根油条什么的,表示某种关照。尽管违规,但呈现出一种人性的东西。在岁月的长河里每每想起,就油然而生暖意。另外,诸如菜案一个小师傅跟面案一个女师傅常常利用卖饭的机会眉目传情,小灶上一个大师傅常常与我们一起进食堂的一个女孩子打情骂俏,这些自然而然的人性的点滴,更增添了情趣,让食堂不至于只是一个人们想象中的做饭卖饭的刻板冷清的地方……

  时间长了,会逐渐改变自己的一些口语习惯。厂里天津人不少,像茴子白,天津师傅们叫“洋白菜”,我一开始听着怪怪的,后来也便习以为常,跟着喊“洋白菜”了。还有油条,他们叫“馃子”,一开始怎么也无法理解“油条”跟“果子”有什么关系。而大米,天津人叫“干饭”,这个倒也好理解,毕竟不是稀的,是蒸好的发干的米饭。说起来,这大米尽管是拿粗粮票买的,但是供应得比较少,算是稀罕东西,人们往往拿它顶细粮吃,吃得香喷喷的……

  所有这些,都是那么真实自然,活色生香,让最初踏入社会的我们用心感受,体味,一生难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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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食堂归行政科管理,所以食堂工作常常要经过行政科领导的安排指示,印象里,行政科人员也是精明强干、做事有效率的一班人,他们是:书记李桂珍,副科长范进德(老范兼任职工医院院长)和张福义,科员余效亮,张全富。那时,李书记范科长经常在开饭时间深入食堂,不仅对当日主食副食进行检查指导,还带头站在窗口卖饭,对职工的意见建议及时加以了解掌握,以便进一步管理食堂工作。

  进食堂不久,李书记和范科长就找我谈话,要求我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完成厂里给行政科的广播稿任务。我觉得这是领导对自己的信任,也是发挥自己“喜欢写”这个特长的机会,于是不顾当年并不懂新闻报道怎么写,一有空就写稿送稿,大多数是表扬稿,积极热心地完成宣传稿件的任务,把食堂发生的点点滴滴通过厂喇叭报道出去。

  随着厂里经济效益的发展,来厂参观考察学习以及签约的客人越来越多。厂里审时度势,把食堂餐厅东面改造为小餐厅。小餐厅的设立,让厂里迎来送往接待客人有了固定的场所。张学松和张国华两位师傅是专门负责小灶的大师傅,小餐厅客人们的菜肴自然也由他俩负责准备烹炒。从菜谱拟定到准备菜品,再到烹饪上桌,色香味俱美,品种齐全,深得客人们欢迎和称赞。

  1985年,英国客商来厂订货,就是在小餐厅用的餐。客人竖起拇指,连喊OK。1987年,两位日本师傅来厂安装印染设备,吃住在厂里,日本客人也特别认可食堂的烹饪水平,吃了好长时间,一直到设备运行正常。一度时间,色织厂的小餐厅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特色场所,成为一张靓丽的名片,既是食堂的窗口,也是色织厂的窗口,为厂里的经济效益快速增长立下了汗马功劳。

  1987年,厂里专门从行政科分出一个食堂科,由张福义担任科长。张福义科长上任后,最大的变革就是增加了面食,在原有的打卤面、刀削面、炒面基础上,又有了清汤素面、肉面、炸酱面等等。其时,厂里的工人,本地人已经占差不多一半了。大家知道,山西的面食是很有名的,爱吃面的大有人在,所以这项举措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人们的口味,得到了职工的肯定。

  食堂十分注重厨师培训,定期不定期举行一些培训活动,还鼓励大家参与《中国食品报》举办的函授厨师培训。并推选人马前往天津和太原林香斋接受专业培训。因此厂食堂在整个县城里也是颇有名气的,不亚于城里的几家国营饭店,更胜于县里的招待所。来过的领导都说:好,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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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我们之前或者之后,都有大量人员进入食堂工作。先于我们在食堂工作过的人员有:

  周鸿雁,张茂,赵占清,蔡贵年,刘凤楼,张国安,孙凤菊,余效亮,闫庆槐,郭槐安,李生亮,王俊安,赵小云,张云岭,李凤祥,贾贾,秦应田,韩金堂,范卯祥,齐振山,董三厚,郭金文,倪大刚,张秀峰,张建国,王慧敏,韩凤林,刘慧英,闫定安,王英,梁秀峰,王粉梅,王金早,李向荣,信建英,吴文朝,以及两个知识青年徐静、刘玉兰。

  在我们之后进食堂的人员有:郅俊芳,张生文,郑定生,王焕文和他老婆,翟建雨,刘如林,刘补在,韩云贵,侯红,乔变花,侯翠英,赵慧珍,朱会敏,张慎心,鲁功义,冯润明,石斌,张俊万,樊志亮,朱补田,史宝伟,韩忠林,牛会良,王福柱,刘秀娥,康美英,张丽君,董金燕,毛泽英,梁峰,陈大平,郭建萍,余效亮,李吉臣。其中,梁峰、陈大平先后担任库工;张慎心、郭建萍先后卖饭票;余效亮和李吉臣先后担任食堂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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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底,受大气候的影响,我们一起进来的几个人相约离开食堂,有的离开厂子谋生,有的到生产车间三倒班。90年代后期,企业每况愈下,食堂也走向式微。曾经回厂,看到偌大的一个食堂,冷清清,灰落落,已经被几家私人作坊承包。往年那种热闹繁荣景象一去不复返了。心里涌起的,是一种复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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