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除夕

别样除夕
玉佩琼琚 自从嫁了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年根下跟着丈夫千里迢迢风天雪地回家过年，尽管一路上晕车，吐得昏天黑地，眼冒金星，也毫无怨言。
每年老家的除夕这样过：一大家子从早晨起来，熬一大锅浆糊（那时还没有胶带纸），忙碌着贴春联，从院大门贴到小房门，从楼下贴到楼上，从卧室贴到厨房。中午，一大家子团团围坐，七盘八碟，七荤八素地堆了一桌，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男人们吆五喝六地猜拳喝酒 ，女人们饭毕后开始包饺子，孩子们更是开心得跑前跑后，上蹿下跳……一直到晚上8点，大人们看春晚，“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他们拎着小灯笼，揣着小鞭炮，不停穿梭着 ，从楼上到楼下，从小院到大街小巷。12点新年钟声响起，家家户户开始放炮，礼花在夜幕下绚烂绽放，此起彼伏，孩子们欢呼雀跃，欢声笑语随着焰火礼花直上云霄。放完烟花，吃饺子，然后开始准备迎接拜年的酒菜。天刚微亮，亲戚朋友就走街串巷来拜年。家家如此。年年如此。
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流走。随着孩子们的长大，过惯了二十多年的除夕也变了模样。
2018年除夕。
儿子上班不能回家过年，我们来京陪他。除夕这一天，同事都拖家带口的，该和家人团圆，他是新人，无家牵绊，义不容辞地担当起值班的任务。白天他值班，我们在招待所等候。离开了家，也不需要忙碌。晚上，儿子和领导做了沟通，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带着爸爸妈妈去值班守夜。他的值班工作就是接电话，有轻病号，电话接诊，突发的重病号，他去医务室处理。 会议室有一个大荧幕，放着春晚节目，热热闹闹，喜喜庆庆，我们一边看节目，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会议室很大，空旷的有点冷清。 儿子打开尘封已久的话匣子，和我们诉说他入职以来的一切……好久没有这样的聊天了，自从他工作以来，他的梦寐以求的求学之路受到层层阻隔，他由焦虑变得焦躁，由于和我们意见相左，他和我们的交流也阻塞起来，要么无言以对，要么喜怒无常。以前的乐观开朗不见了，换之以愁容满面，以前的温文尔雅不见了，换之以粗暴武断。
也许是感动于父母千里迢迢来陪他，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在这个锣鼓喧天的喜庆时刻，他敞开了心扉……我们陪着他，含着泪用心来聆听他的焦虑，用心去理解他的理想，我们不再去做空洞无味的安慰，也不再去做经验式的说教，“理解”终于化解着阻隔在我们之间一年来的巨大冰山，偌大的会议室里温暖如春，爱洋溢着，弥漫了所有的角角落落。
2019年除夕。
儿子在外面定了年夜饭。他邀了和他一样回不了家、父母又不能来的大学同学一起过年。同学晚上要值班，吃完饭走了。我们一家三口在长安街上闲逛。大街上灯火辉煌，节日的气氛浓郁。大都是年轻人，肤色不同，或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三三俩俩亲密无间的闺蜜，或一对对如胶似漆莺莺燕燕的情侣，他们在长安街上，享受着无拘无束的自由，享受着除夕夜的快乐。九点多了，儿子有事要办，让我们先回。到了他的单位（我们住的招待所在单位院里） ，门口站岗的战士，忽然举起戴着白手套的手 ，给我们敬了一个军礼!我们愣了一下，老公慌得忙抱拳还礼不迭，我的眼睛忽然有点湿润－－这是迄今为止我收到的世上最尊贵的礼物！昏暗的灯光下，虽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我记住了这一刻！这俩天每天进进出出，看见他们，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看见了他们，就想到他们父母的牵挂！想送他们点家乡特产，儿子说，这样会违反纪律，只好作罢。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孩子，牺牲了个人的自由和亲情，成为了一名军人。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时刻，他们在坚守自己的职责。听儿子说过，站岗的战士敬礼一般是对首长或上级。今天，一定是他看见了我俩，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爸妈，想起他在家时除夕夜和家人一起团圆的情景，而此时此刻他却缺席，不能和父母团聚，这个军礼应该是送给父母的吧？我们代他的父母收下，这也是我们有生以来收到的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2020年除夕。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让我们有点猝不及防。本来打算前一天去京陪儿子过年 ，儿子打来电话，单位禁严，不能出入，别来了。
时间仓促，我们既回不了老家，又不能陪儿子，我们一颗心分成二半，一半儿牵挂儿子，一半惦记年迈的父母。俩个人第一次在家相守过年， 家里什么也没有。老公全副武装带着帽子口罩出门，尽量多屯了一些菜。俩个人包了饺子，但没一点喜庆的滋味。尽管电视里的春晚热热闹闹，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心随着武汉疫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一担心，就是一年。
2021年除夕。
儿子的心愿实现了。他是医务人员中的一员，为了响应国家就地过年的号召，不能离沪，我们千里迢迢来上海陪他过年。今天他值班，一天一夜24小时。以前的他，工作轻松，但眉头紧皱；现在的他，工作忙碌，马不停蹄，一个人照顾着几十张床的病人，但喜笑颜开。用他的话说，趁着年轻，学些本领，干些有意义的事，万不能荒废了大好时光！
领导知道我们来了，特给他一个小时的假，陪我们吃个年夜饭。
我们一大早起来，把住处打扫干净，开始精心准备这顿年夜饭。厨艺不高，但加入特有的亲情作料，就会别有一番滋味。清蒸鲈鱼，生活年年有余；竹笋炒肉，竹报平安；酱香鱿鱼，工作学习游刃有余；番茄牛肉，福气旺旺，牛气冲天；荠菜炒鸡蛋，财运滚滚来；色拉火龙果，日子红红火火，六个菜，六六大顺哈！主食饺子，包着爸妈的祝愿：平安、健康、快乐、幸福！
上了一天的班，急匆匆吃完年夜饭，儿子又去值夜班了。看着儿子满面笑容，我们也开心；看着儿子吃的欢喜，我们也心情愉悦……家里春晚锣鼓喧天，热闹喜庆，窗外鞭炮齐鸣，礼花绽放，人们都在迎春纳福，院内一树树梅花也在怒放，向人们宣告 着春天的到来！
是啊，去年的除夕，武汉封城，新冠肆虐，像雾霾般阴云密布，像一双魔爪扼住了我们的咽喉，堵住了我们的呼吸，让我们迷茫、焦虑、畏怯。在党的领导下，在医务工作者的努力下，在武汉人民不屈不挠的斗争下，武汉在封城76天后归队，首捷；一年以来的抗疫，全国人民共同努力，积极配合 ，终于进入了稳定状态，新冠之役再捷；今年的春运并没有让新冠抬头，除夕这一天，本土无新增病例，预示着新冠之役三捷。“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看着窗外灯笼下饱经严寒而俏丽绽放的梅花，不禁欣慰：春天来了，我们降服新冠之路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