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17 编辑 <br /><br />　
　　清明，多么干净多么明媚亮丽的字眼，可自从六岁那年，清明却总是与你关联。
　　你总是不经意间入了我的梦。梦，一直不那么逼真，我想，主要还是由于你的音容笑貌在我心中不曾留有痕迹吧。你的音容，在我的记忆还没有被激活、心智还在萌芽之时，就齐刷刷地遁入空门。
　　唯记得一次，或许5岁之时，生病了，医生把针管刺进屁股，针管拔出，屁股就胀痛得迈不动腿脚，你用孱弱的后背驮着我，去了离医院不远的西街尽头的姑奶奶家。在姑奶奶家的灶屋里，你用开水泡了一条热毛巾，挤干，敷在我的屁股针眼处。
　　这个记忆跳进脑海并顽强地留存下来，可能也是因为那医针的凶狠吧，但我却没有记住你的脸。之后，记忆复归冬眠。直到你突然不言不语、了无声息地离开，从此云游不归，那一刻，如同被医生的针尖刺了一下，记忆惊醒过来，开始生根发芽。可是，我一直搜寻不出你的言谈举止、你的背影、你走路的姿态。
　　母亲说六岁之前，我特爱哭，任性的哭，尤其黑夜从天边过来，你还在村里忙着公务没有回家，我就依着大门哭喊着不准关门，直到你出现在门前台阶上。六岁之后，也就是在你重疴沉疾，再无钱医治，不得不离弃红尘，走进一个大雪冰封的山野之后，我猛然就不哭了，或者说泪水从此不再欺负眼眶了。而关于你的记忆也只是母亲怀想的念叨；暗夜里，母亲于屋后低声的泣诉；村中长辈的零星的述说。他们提示着我，你在红尘里的踪迹。
　　在我成年之前，当面临无助困惑、饥寒苦涩、嘲笑讥骂、恶意欺凌之时，自然或不自然地就想到了你。是不是你若在，我便安好？白日间，寻不着你的踪影，便于沉沉暗夜里期待你在梦里悄然而现。在梦里，于我也是真实。我渴望来一次逼真，至少一次。
　　母亲说，我长得像你，也有村人这么说。可有的亲戚说，弟弟长得才更像你。母亲说，他们说得不对。我想，其实，我和弟弟都像你，只是各人观看的角度不同，只是我们与你想像的程度不同。于是，我拿镜子照自己，再去看弟弟，我想拼接勾勒出你。
　　终于，有一天，你出现了。那是你离开大约十年之后。在外婆家，我鼓足勇气说出自己内心多年的念想。舅母说，好像没见过，你现在怎么想到找那个？此时，大舅已驾鹤仙去。但表哥表示了理解与支持，他搬出所有落满灰尘的相册。
　　你，出现了——小爷、大舅、你，虽是黑白色调，但我知道你们穿着的全是那个年代里的白衬衫蓝裤子，当时最体面的一种装束。其时，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以及念书时从未注意用眼，我的视力已开始有所下降，就着老宅里昏暗的光线，手指激动地点了一下你，问表哥也像是自言自语，是他？！我的父亲？不曾想，指尖划着了你，你立马隐去面庞，一层影粉掉了下来。
　　是你不愿见我吗？是我对你不够尊重吧，还没有来得及看得真切，就再次与你失之交臂，且是永远。我无比恼恨这根指尖，可谓捶胸顿足……我只得再次去梦里继续探索。梦，依然无法让你明晰。
　　在生计的奔劳里，尽管我没有深刻地梦到你，但短暂的梦呓总是不期而至，似乎成了习惯。当我从外乡归来，看到别人手里提着礼物，我就想，如果你在，我也会这么提着礼物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此时，你会是什么样的容颜呢？于是，我便想，你能否出现在梦里，哪怕是一次幻觉。
　　六岁前的影像几如空白，可我知道，曾经，你真实的存在过，而且极关爱我们，而且极能容忍我的“哭”。
　　红尘弃了你，还是你丢了红尘。你留给我的记忆太少，几近于零，却让我梦了一生。
　　又是清明，你依然是那一抔土，荒草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