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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避暑小记

2022-01-11叙事散文摇曳风铃
为逃避史无前例旷日持久的高温,与朋友一家躲藏到凤县的山里了。这是我第二次进山。所谓进山,其实也并非真正的山,它是被三面山夹击的县城,规模却小于乡镇,因为不足一公里开外就是山和它的山民。县城位于市中心偏西南200多公里外的方向。作为一个旅游之……

  为逃避史无前例旷日持久的高温,与朋友一家躲藏到凤县的山里了。
  这是我第二次进山。所谓进山,其实也并非真正的山,它是被三面山夹击的县城,规模却小于乡镇,因为不足一公里开外就是山和它的山民。县城位于市中心偏西南200多公里外的方向。作为一个旅游之地,它的繁荣不过是近几年的事。在我的印象中,它一直属于偏僻且荒芜之地,城镇人口不足三万,整个县也不过七八万,且分散在百公里以内,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所以萌发到那里走一遭的愿意很难生成。几年前那里利用流经城内的嘉陵江的一个细分支开始搞旅游开发,这才吸引了外来者开始认识此地。作为和山最亲近的县域,其得天独厚的气象资源也是颇得外地游客认可的——山风在夏季总是很容易得到城里人的向往,炎热会以极为彭胀的温度将没有耐力的闲暇人士驱逐到这里。

                 水上音乐喷泉

  县城其实就像一条河谷,两山之间不足一公里。嘉陵江的水从城中缓缓而行,如果不是水上景观的需要在城市拦坝积水,所谓的江也不过是一条小溪。当地政府不仅在小溪上做足了文章,对城中的山也投入了血本。晚上只是抬头便清晰可见四围的山坡泛着星星一样的亮光,那是满山遍野布控的太阳能灯,看起来异常辉煌。

  五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完全是冲着水上音乐喷泉的,虽然没有西安大雁塔喷泉有气势,但他利用山体优势,有着西安市区不曾具备的特质,看起来就极为的拉风和享受。那一次是十月下旬,我们站在桥上,忍受着山里早起的冬和尖刻的风,兴致盎然地欣赏完了整个环节的演译,由上而下依山铺开的荧光对联作为开场,和据说180米高的喷泉一下就引得观者的惊叫与赞叹。

  今年我再度与它相逢,感觉最大的不同就是单纯而普通的石桥被拓宽了,不仅拓宽还加高了,成了三层的景观桥。桥上是商铺,经营着鞋帽百货和茶叶衣服。一家紧挨着一家,很少见客人进去,显出旅游点少有的惨淡。还有一些朱红的大门干脆紧锁着或者里面空荡荡的,留着毛坯的原貌。我注意到新加宽的桥开峻工时期是2012至2014年,恰是在那年我离开后不久。到了晚上,桥上成了县城独特的风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光影交错,被人工喧染的痕迹格外突出,像是不夜城。这就是欣赏水上喷泉的最佳方位。

  只是有点遗憾,原先最精华的表演项目不复存在,虽然时间长度没变,内容打了折扣,铺满山体的光影广告场面没有在如约的时间到来。我一直追问什么时候了取消了,当地人回答并不知晓。看来他们对这种表演的形式也熟视无睹了。我的朋友在江堤的岸边逗留欣赏时突然被斜出的喷泉浇灌,整个人霎时淋透,人便发出异味来。等到次日来到江边才发现作为喷泉的水面蒙着一层厚厚的黄绿色的苔藓,瞬间好心情被打了折扣。

  好在山里的风很清凉,它轻轻地从谷中穿过,又从我们的发丝间穿过,掠走了我们一瞬间的不快。

  看来这个号称亚洲第一高的喷泉,要维持永久的辉煌是多么不易啊。

                   日走灵官峡

  小学的语文课本里曾有杜鹏程的通讯《夜走灵官峡》,当时很为文中的人和事感动,文中所描写的就是与我们宝鸡相关的一段故事,但从没想到,书中的灵官峡竟然就在我们眼前。

  灵官峡是嘉陵江上游第一道峡谷,也是宝成铁路穿越秦岭的险段之一。灵官峡的走向可分两条:一条是从峡口向西,经过关底下村二组,蜿延曲折至两当桥,向东北沿红崖河延伸,至关底下村一组下边的石拱桥而出峡,全长10余公里。另一条是跨过两当桥向西南延伸,直至琵琶崖,全长也10多公里。我们所看到的是第一线路,由于特殊的依山的恶劣地质,几十米就有一个隧道。“这山峡,天晴的日子,也成天不见太阳,顺着弯曲的运输便道走去,随便你什么时候仰面看,只能看见巴掌大的一块天” 。由于山的遮挡和成荫的树的掩盖,在铁路的旧址上天就是一块亮光,当初工作条件的艰难可以想像。这条铁路线始建于1954年,1956年建成,直到1961年才通车,1971年完成修建。据其中的工作人员讲,由于一场地质灾害,洪水伤害了路基,本线于1980年重新改道,也就是现在的正在运行的线路。

  我们乘坐在小型游览火车上进入隧道时,切实体会出黑暗与光明交替更新的别样感受。每个隧道的墙体上,都绘着宣传画,记录着铁路的百年历史。通车场面,领导视察,群众欢呼等等画质鲜明的场景,以年画的风格呈现出来,使人仿佛亲历其中。不过十公里的峡谷铁路线,却有成千上万的铁路工人因此殉难,我们行地宝成线上,其实就是行在这些工人的白骨之上。不由的感叹铁路工人的伟大,在这样险恶重重的山上进行开山凿斧的事业。

  宝鸡市中心的东方红广场(现河滨公园),在我小时候都会在清明节举行扫墓祭奠活动,那里就安放着在宝成铁路修建中逝去的宝鸡籍的工人们。献花,献诗,还请老一辈人讲故事。听英雄的故事,我们那些小小的人儿,一边流泪,一边举起小拳头宣誓,表示着向他们学习的决心,如今许多年过去了,那些英雄的故事,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也不知还有没有去凭吊祭奠和记念。

  山里的风很清凉,它轻轻地从谷中穿过,从隧道里穿过,又从我们的发丝间穿过。历史就这样从我们身边穿过。

关于这里
  从地质上看,对于县城级别的区域来说,凤县地域宽广,方园四十多公里都是它的辖区,比宝鸡市的地理面积都大。但是也由于山区的特质,虽地大,却“物薄”。首先在饮食上不具特色,没有主打的小吃,不像其它地方。饭店等用膳之地大多生意清冷,门可罗雀,就连餐饮较为集中的饮食城,也仅有为数不多的外地游客,供应着米线米皮饺子。口味接近川味,也许是和当地盛产的凤椒有关,但饭菜质量粗糙,缺少了成都重庆的雅致。据房东讲,这里的菜蔬都是从市区进的,对于航空距离两百多公里风险重重的崎岖山路运输,无疑运营成本不可低估,物价攀高也能理解。只所以当地不产菜蔬甚至粮食作物,是因为这几年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菜蔬粮食都靠从市里进来。也正因为如此,农民也少了一份家庭收入的进项,除了政府每人上千元的补贴,几乎家家靠在山坡种植花椒作为经济来源。有位当地教师对我们说,按一亩花椒一年一万元的收入,最多不过收入三四万元,在这里当农民真的不容易。

  不仅仅是农民,当地居民的生活状况也算不上富裕。除了一家铅锌矿厂,没有上规模的企业,就业机会少,致使有劳动能力的男性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女性很多靠给游客租赁客房之类的换取生活保障。我们的房东就是,没有收入,就靠天天在门口找房客补充生活开支。

  县城景观桥旁边有棵大松树,几乎每个时段都聚集着妇女和儿童,看似的闲聊,其实都在寻找客源。这是汽车或观光车以及每日两班火车旅客抵达的必经之路,每听到车的笛声,那些闲聊的人就会涌向前去,希望给自己的家庭小旅馆添个客人,添人也就意味着添收入。我们的房东把我们领进门就出去了,把时间都投到大松树下,没有午睡,晚上很晚才回来。我们出去回来都要打电话开门,很是不便。但我们也明白,对于每天接纳游客的她们来说,获取彼此的信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说好的时候一月能收入三四千,一般也就一两千。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在外地工作,女儿今年考上大学。她需要更多的钱给儿子买房,供女儿上学,还有她自己的养老资本。所以我们也就理解她的勤劳和辛苦。当然单靠她一个人的能力也是有限,我前一次去也没见到她的老公,据她说长年都在外地打工,收入一般,维持生活必需后略有盈余。这在当地,成了生活的常态。

  如果旅游开发并没有改变当地百姓的生活面貌,那我会觉得,投资与产出的不成比例。据说,近十年来,政府对于建设旅游胜地,已投入数亿元资金,有上级政府的支持,也有官员外出“化缘”而来,还有当地的资金注入,怎么算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并且还在继续扩建。这次来,还看到羌寨作为新辟的景观出现,正在极力推荐之中。这是历史上羌族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被挖掘出来,吸引外地游客,但实质上诺大的地方并没有人烟,一个耗资至少千万的超大演艺中心孤独地蹲在蓝天下,被烈日炽烤得格外寂寞。

  这个地方的成名,首先是开发以水上音乐喷泉作为招牌开始的,但我觉得它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地域面貌的狭小、交通的不便和当地人口的稀薄,它不像九寨沟或漓江有着难以替代的先天丰厚资源条件,几乎是在是以一穷二白的山脚下建造而成,除了夏天可以作为避暑之选,并没有可以和其它景区抗衡的优势。

  这里本是个很纯朴的地方,有山有水就基本具备了人之向往的优势,但开发改良后,留给我的印象就是“艳”。艳的娇娆,也艳的俗气。一到晚上眼睛里全是七彩光影,连江边的民居外墙都不放过,乍看很热闹,时间长了眼睛就会疲惫,像是被不停闪烁的光影蜇住了。除了环保的考虑,对于这样一个涉身深山的狭窄小城,这么大的投入和装饰,怎么看都有点奢侈,也不由对投入的回报产生质疑。我所认为的回报,主要是基于对当地百姓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条件的改善方面。对于缺乏文化的底蕴的封闭县城来说,没有农业,没有形成气候的工业,仅凭一条在溪流基础上构建的“繁华”或挖掘出的空寨来填补旅游的要素,总显得单薄,那么它又有什么资质吸引人的目光呢?来过这里的人,重返的兴趣并不高,和几年前相比,我看到的外地游客少了很多,使在我观看喷泉的时候,明显地感觉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但我明明地看到,一些地方还有工人在做着改造和修复的工作,灵官峡有,羌寨也有。我不知道那些新辟的景区,浮浅的开发是不是对生态的挑战和破坏。况且这里的原住人口已呈下降趋势,走出深山的孩子们没有几个再回到这里,建设家乡的美好愿望也只是停留在作文的表达上。我们房东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在西安,儿子已在那里安家,女儿将来也同样会步哥哥的后尘。

  再度重走凤县,我的心情并没有变得凉爽和开阔,相反,我真心地希望,地方政府能把解决民生问题作为真正的工程来做,把当地人的幸福指数放进政府的政绩考量中而不是建这些艳丽的光影工程。比如我们五十多岁的房东,不必在正午的太阳下等待某种增进收入的契机,可以安心地睡个午睡;比如站在树荫下卖瓜的小贩,可以把瓜一分为二的销售掉而不是必须整个地买,从而使他失掉了无数个可以转换成现金的机会;还有卖自产花椒的大嫂们,也不用蹲在那里,不用衡器,一包包或一蛇皮袋地整体出售。他们尽可以以休闲的方式打发营销的过程——她们太想交易成功,把每一笔交易所得尽早装进安心的口袋才会踏实,贫穷没有教给她们细水长流的的经销方法也是一种乐趣,她们磨不起时间,那些时间对她们或许是一种伤害。

  山里的风很清凉,它轻轻地从谷中穿过,从隧道里穿过,又从我们的发丝间穿过。但我所看到的真的能从我的思想中从容地穿过吗?
       2016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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