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拾趣

　　童年拾趣 　　文／林小白 　　有些记忆，像嘴里的糖果，慢慢化着，就淡了，最终消失不见。有些记忆，像埋在地下的女儿红，越陈，越香，仰脖子喝一口，回味无穷。 　　看汪曾祺先生写他童年时住过的花园，折了海棠、月季、梅花送给姑娘们，扑打一只误入屋子的鸟，捕捉知了、蟋蟀，养山雀的经历，写得童趣盎然，让人心生嫉妒——多么美妙的童年回忆呵！ 　　每个人大抵都有一段难忘的童年记忆。 　　如今电视已经普及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电视，频道也多，想看电影，安了宽带，琳琅满目的节目让人眼花缭乱，想看电视节目，体育、文艺、综艺……可供选择的太多，唾手可得。因为获得太过容易，反而不如从前那样珍惜，物以稀为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记得童年时所居住的村里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大家围拢在一起观看的场景。整个村都沸腾了，天刚抹黑，老人孩子就端了自家的凳子，去买了电视机的人家观看，频道单一，只有中央台和市台可以搜到信号。但看电视的人们并不觉得单调，看得其乐融融，十分热闹，一直要看到电视屏幕上漫天雪花，电视所有的节目都结束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回家睡觉。 　　孩子们最喜欢的电视剧，在那个年代，大概要属《西游记》和《新白娘子传奇》了，每当《新白娘子传奇》主题曲《千年等一回》响起时，孩子们都生怕错过了剧情，搬着小凳子玩命地跑。 　　“开始啦，开始啦！”乡村的小路上常常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它给宁静的村庄抹上了一抹轻松而又愉快的色调。这时，村里的狗叫声也此起彼伏，仿佛和孩子们的声音相附和似的。 　　看完电视剧，自然要搞一场角色扮演。一群孩子争先恐后选了自己喜欢的角色：许仙、白娘子、小青、黑白无常……好的角色都被抢了，那时候嘴笨，有些木讷，通常到最后可供选择的人物角色，就只剩下法海了。法海最不受人待见，因为他老是破坏许仙和白娘子的爱情。虽然是人人痛恨的角色，但好歹有一个，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比什么都开心。为了让这个角色更逼真，当时还剃了头发，法海是和尚，自然是光头的，手里要捧个钵，是用来收拾白娘子的。没有钵，只好拿了家里吃面的海碗来充当，玩的时候手掌太小，捧不住，白蛇没有收拾住，却将海碗打碎了，照例又要被母亲一顿胖揍。但是揍完了，还是继续这样的游戏。家里吃面的海碗便一个个减少了，母亲打得疲了，也就不管了，后来道具变成了较小的土瓷碗，少了几分法海用的钵那样的神韵，大家也没在乎，玩得格外开心。 　　我一直想扮演的角色，应属许仙。村里的孩子多半都喜欢扮演这个角色，因为扮演白娘子的，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春兰。那时候还不时兴“美女”这个词语，现在看来，春兰的确是村里的美女了。她的母亲是做教师的，在镇里小学教书，常给她买裙子穿，村里的男孩都喜欢她穿白裙子的样子。黄昏的时候，那袭白裙子翩跹如同飞舞的蝴蝶，让人喜欢到不行不行的。 　　常常霸占“许仙”一角的，是老邓家的儿子邓林峻，许仙的妻子这样漂亮，自然要好看的男生才能匹配，林峻当时是孩子中间里长得最好看的，眉清目秀，头发常常用皂角水洗得发亮，有一股子清香味。女孩子们喜欢和他搭戏。其他男孩知道争不过他，也就只抢了别的角色，单留着许仙给他演。 　　童年时光，村里的孩子可玩的玩具并不多，常见的，是弹弓和铁环。弹弓是用来打麻雀的，在一根分叉的木棍上绑上塑料胶带，用轮胎内胆割下来的胶皮绑上，就成了简易的弹弓了。石头要挑选大小适中且光滑的，打鸟的时候才有准头。大人们打了鸟，拔了毛，掏了内脏，用火烤着吃，孩子们也如法炮制，生了火，一群孩子围着炭火烧烤打下来的麻雀，撕着麻雀细嫩的肉吃，香喷喷的，虽然没有盐，也吃得津津有味。女孩子们是不吃的，她们逃也似的跑来了，边跑，边骂打鸟的男孩们残忍。然而鸟还是照样要打的，村里老槐树上的麻雀多得很，并不怕打。现在偶尔回到故乡，那片槐树林已经被夷为平地了，麻雀的踪影也荡然无存。 　　铁环是用钢筋箍圆的，在铁环上面弄一个带钩子的铁条（材质还是钢筋），手握住就可以“滚”了，大家都喜欢玩滚铁环的游戏，然而滚得出神入化的，不多。考验技术的活儿，是在地面用白粉笔画一个圆圈，铁环要沿着圆圈的痕迹跑，一点不掉出来，才算本事。林峻尤其喜欢玩这样的游戏，有一次玩得忘乎所以了，一直研究着如何不让铁环跑出圈外，竟忘了黄昏要去扮演许仙的事儿。那一次，大家久久没能等到林峻，演许仙的事儿，就无意间落到了我的头上。 　　那一次，也是我人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回忆吧。春兰学着电视里白娘子的样子，拉着我的手，声音像黄鹂鸟的叫声一样好听，我看到她身上的白裙子被黄昏的风撩起来，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弥漫着，让人迷醉极了。那是我第一次扮演许仙，也是最后一次。 　　多年后，我问春兰：“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扮演过的许仙和白娘子吗？”她微笑着说，当然记得啦，你扮演的一点都不像，还是法海的模样，哪有光头的许仙啊？彼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正侧身为她第二个孩子喂奶。她也很少穿白裙子了，身上穿着宽大的牛仔裙，身子开始发福，脸盘圆圆的，当时清丽脱俗的面容早已消失不见。 　　如今，躺在沙发上，墙壁上挂着新买的42英寸彩电，手里拨弄着遥控，台换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为何，竟有些索然无味。《新白娘子传奇》依然在暑假不断重播，依稀还能感觉到童年的踪迹，可是慢慢的，就淡了，就像手中的泥沙，无论你如何紧握，它都会一点一点，顺着时光的缝隙，流失掉。 　　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里有一句台词，很符合现在的心境，它说，有些事情当你不再拥有，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然而，时光流转中，它们还是在我们念念不舍中，被渐渐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