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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冬樱之约

2022-01-11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我独自一人在等待。有人在说话,四川话、台湾话。他们三人、五人,这里找角度,那里找角度。就我站在一棵树下,安静地等。山脉层层铺排,树的身影历历,天边已有一抹黄,能看清山坳间铺了一层白云。天空中,那一轮弯月特别清晰,把镜头对准它,拉近,我甚至能……
  我独自一人在等待。有人在说话,四川话、台湾话。他们三人、五人,这里找角度,那里找角度。就我站在一棵树下,安静地等。
  山脉层层铺排,树的身影历历,天边已有一抹黄,能看清山坳间铺了一层白云。天空中,那一轮弯月特别清晰,把镜头对准它,拉近,我甚至能看清它身上的斑斑点点。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一轮清晰的月亮了?我不想去回忆。这一刻,我只想静静守候。
  我身侧的树,它会开花,开很粉很娇嫩的花。每每见到它,都要微笑:不是说梅花“凌寒独自开”吗?它的花期竟然比梅花还早二十天。因为古典文化的熏陶,梅花早就给人铮铮铁骨的认知,所以它的不畏严寒并不让人惊讶。而我身边这棵树,它一直让人感觉到柔弱、轻软,因为,它是一棵樱花,可它就是在大雪节令前后开一树繁花。为此,它有一个小名:冬樱。我看过很多照片,冬樱花的,但很多人都把它列错了季节:春天来了,花开了。想来没有见过它的人,是怎么也不相信寒冷的冬季也会有这一树一树的芳华。此刻我站在树下,不是在等花开,花在我的上方已开得繁繁复复,就着月光,我依稀可以看清它的轮廓。这里,便是因它而命名:南涧无量山樱花谷。
  此时,我是在等日出。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也与我一样,站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守候,只为了太阳升起的刹那。有时候摄影真的会让人沉迷,会不顾路途遥远、天气寒冷,并且半夜就起来。不过,我不是独自一人来这里,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到樱花谷的日出,甚至,来看冬樱都是一种奢望。
  自从知道了樱花谷的存在,我就想来看一看。但一年又一年,我看到的只是照片,花开时节,总有种种事情牵绊而不能成行。直到有一年,永兰听到我的嘀咕,笑到:来,来看樱花,我等你们。她家就在南涧。她说这话时,樱花刚刚凋零。就这样一天一天等,等着等着,陷在繁忙世事中的我已忘了南涧有樱花在冬天开,永兰来电话:花开了,约上同学们一起来看樱花!大体一问,约得八个人同往南涧。
  在永兰家吃过午饭,她便带我们上山:樱花谷。山上雾很大,车在雾中穿行,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雾已在身后。然后,看到樱花,粉色的它们一树一树立在青青茶园中,明艳动人。有时候很难说清,什么是美。有时候除了美这个字,便再无其它字可以表达。谁会相信,在寒冷冬季,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色呢?
  当晚,我们住在山上。永兰说:你们难得来一次,要把最好的给你们。这最好的就是,山上没有住宿,她为我们联系了单位内部不对外的招待所,又让我们看了南涧最有名的跳菜。住在山上,为的就是日出。但大家聊得太晚,入夜又下了瓢泼大雨,因而只有我一个来看日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不喜欢摄影。而我在看日出的过程中,渐渐明了,有的时候,摄影只是一个借口,为自己的痴迷。比如我喜欢看花看云,无从解释因由,只用说一句我喜欢拍照,任何人听了,都能够理解。
  天空的蓝渐渐淡了,天边那一抹黄慢慢洇染成嫣红。这时,我看清来路。因为昨晚的大雨,路很泥泞,凹陷处还有积水。我一面庆幸自己过来时没有走进积水中,一面又觉讶异:一株冬樱立在路边,弯月挂在天空,路上积水倒映出了天空中的云朵。这景致竟然让我动心。当然不是因为泥泞,而是因为那树樱花。有了这一树花开,寒冷、泥泞,都不再算什么。
  终于有一线光,从山尖射出,那丝光很快就成为一小团,然后一大团:太阳升起来了,茶园里的茶树突然披上一件金色的纱衣,冬樱一树一树突然间光华耀人。为什么喜欢看日出?就是喜欢看太阳是怎样在顷刻间改变了周围:它们不再黯然,不再平淡,每一棵树都生动明媚,每一片叶子都光彩亮丽。太阳初升时,世界在瞬间的改变就像一个童话,就像一个传说,而无论是童话和传说,都可以守候。此时的我,也被这初升的太阳用光茫所包围,一时间,冬的寒冷好像已被击溃,我太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冰凉的手渐渐回暖。
  冬樱真是奇怪的树。昨夜那一场暴雨,使得我们居住的院子里水如小溪般流淌,当夜我有丝丝心疼,以为早起会看到满地落瓣。然而没有,在阳光中,我看清楚了它们,依然是一树一树的花,被暴雨冲刷过的它们安然无恙,此时在阳光中格外娇艳。好像那场暴雨与它们无关,甚至夜晚骤降的气温也与它们无关,就是满地泥泞,它们芳华依旧。同样站在阳光中的我看着它们,也忘却了那场雨给予我们的狼狈,还有夜晚的寒冷如何浸入到了骨髓。
  冬樱,完全颠覆了我对樱花的认知。我到许多地方去看过樱花,比如武大,比如无锡鼋头渚,看得最多的是昆明园通山的云南樱花。在樱花的大家族中,以花开的热闹而论,单瓣的冬樱不如一开就一团团一串串一枝枝的云南樱花;论稀少罕见,又名御衣黄的黄樱花色黄中带绿,远远胜过粉淡的冬樱;晚樱的花色虽与冬樱相若,但它有一种入骨的柔,冬樱花色粉淡得好像一吹就散,花瓣却有几分爽朗之气。偏偏就是它,不为寒冷所动,甚至,就是瓢泼大雨,它也无动于衷,开就开了,不到凋零时节,花瓣不落。只有阳光,也唯有阳光,能够让它不一样,满树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突然苏醒过来一般,全身光华灼灼。
  最早看到冬樱,是在玉溪。那个冬天,我有些寂寞与忧伤。生命中总会有些变故让人猝不及防,比如亲人的去世。
  那天在玉溪,会已散,人正在离去,独我要留下来守到最后,便觉百无聊奈。我走出房间,准备到院子里走一走,听学员们说,这里风景还不错。在路边,我看到香樟,已缠绕了我半年的痛楚又袭击过来。我对植物的认知,有一半来自于父亲,比如说香樟。我绕过香樟,看到前方有棵树,擎着满枝丫淡粉的花。于是朝着它的方向走过去:我不知道有什么树,会在这个季节开这样的花。玉兰?花色不对;洋紫荆?花形不对。走到花树下,很是讶异,我过去从未看过它:五瓣、粉色,开得满枝都是。我就站在树下,来一个人问一声:请问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我它的名字。我就这样守着它,直至太阳当空,不得不离开。
  回昆明后查到了它的名字:冬樱,广泛分布在云南地区。后来的日子里,我总会在一些地方看到它,比如西昌路,比如翠湖公园,又比如,金宝山。每到季节,要看到冬樱真的不难,有时坐在车中,远远看到一树花开得粉粉淡淡,一如女子的心事,就知道那是一树冬樱。也会专门去几株冬樱树下,仰头看鸟在花间翻飞的好画。
  南涧本来没有樱花谷,那里是茶园,为了让茶树遮荫,改善茶园生态而种上樱花,却没有想到,年复一年,樱花越种越多,成就了这一绝妙景色。至从知道南涧樱花谷的存在,我就想在冬天走得更远一点,为一种花专程而至,感觉既慎重,又特别。
  有了永兰的邀约定下行程之后,便把看冬樱列为了近期最重要的事,不愿为其它事再次耽误看花。如果没有这个邀约,这一年我依旧看不了冬樱:有个会将开;老公的姐姐,我的大姑子在我准备出发的这一天早上,从两千里之外的老家来到了昆明。这其实不是突发状况,这是之前每年我都不能去看冬樱的原因,不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那样的事。这一次既然有了永兰邀约,同学们的约定,那我可以加班加点准备开会的事,可以看花回来再陪大姑子……
  终于启程,那一刻的欢愉不仅因为即将看到冬樱,还因为突然间发现,有的怅惘与外界无关,全是因为我自己造成:倘若真下决心去让向往不再仅仅是向往,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而艰难的存在,或许只是我太容易放弃,太容易妥协。
  那些年,一地一地带着我去看花的人是父亲。父亲离开后,我以为从此不再有花开在我的路途,但冬樱出现了,它就开在前方,开在我的黯然神伤之后,它是之前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樱花,以全新的姿态让我窥见了前路可能会有的美好与欢愉。人生旅途或许就是这样,生命中最疼爱你的那个人走了,但他的生活方式已深深植入你的血脉中,于是在这个世间,你其实不孤独,甚至,他留下了让你坚强的方式,所以,当看到他也会喜欢的花朵,便加倍欣喜。我不知道那个冬天,当我走向冬樱时,是不是冥冥间有着什么样的注定。
  我也不知道永兰会对我说:这样喜欢冬樱,怎么不早说,来,我等你。不仅仅看冬樱,她还执意要让我看到日出和日落,我感受得到这一份情感的纯粹——要让朋友们看到家乡最美好的一面,而这样一份纯粹,何尝不是对我的纵容呢?同学们陪我来看花,不一定陪我看日出,却把早餐准备好,我一回去,立即就端出:要不要换一碗?这里的咸菜不错,我去盛一小碟来给你。游玩了一天后,他们陪我饿着肚子、吹着冷风守候太阳西沉,随后又陪我等华灯初上,让那一刻的璀璨映照上我们的笑靥。而这一切,是因为永兰,是她告诉我们,樱花谷的日出有多美,土林的日落有多妙,她甚至让她丈夫在家做好晚餐,等我们一回去,就立即开饭。
  同学四年,很难去说彼此间有多少的懂得。我对花朵和植物的喜爱,源于我的父亲,我对日升日落的等候,是喜欢每一天中那一刹那无以伦比的美丽。我不太清楚他们有着什么样的喜好与热爱,只是,我说想看冬樱,是一个人的私语,却被永兰听到,她立即安排,要让我看到最美最无憾的冬樱。我说要看花,同学们选择了同往,我说要看日落,他们选择了陪同。于是我有了非常欢乐,永生不忘的两天。这份情谊,似暖阳和煦的黄,似冬樱柔和的粉,铺陈在我的路途中。所以,在冬樱树下等候日出时的我,有些笃定,有些任性,知道他们会等着我,会包容着我,在我等候太阳升起的时候,也远远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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