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
2022-01-11叙事散文枫叶飘飘
婶婆说:“婚纱,就别租了,一百个人穿过,不是新的。结婚就图吉利,你去买套红衣裳穿,多好?!”婶婆是我和他的介绍人,说的很有道理。我和他挤镇上的客车,去县城商场选购了一套红呢裙子。公婆留下的房子,老的跟他们松动的牙齿一样,老态龙钟,却倔强地伫……
婶婆说:“婚纱,就别租了,一百个人穿过,不是新的。结婚就图吉利,你去买套红衣裳穿,多好?!”婶婆是我和他的介绍人,说的很有道理。我和他挤镇上的客车,去县城商场选购了一套红呢裙子。
公婆留下的房子,老的跟他们松动的牙齿一样,老态龙钟,却倔强地伫立在那,如大地上的一棵枯树,感觉一伸手就能推倒了似的。稻草笘的房顶,两边竖着黑乎乎的烟囱。
九十年代初期,乡村女孩子嫁婆家有三个好选择,一是嫁给吃公家饭的,一个是嫁给手艺人、生意人,第三种是有住房的,嫁过去不用辛苦盖房子。
我属于第三种类型。相貌平平,肚子里揣的有几滴墨水,可以就着白云苍狗,写几篇文章。
婶婆是随他那边论辈分叫的,她是张家嫁出去的闺女,给我们撮合亲事,步行六里地来我家的。
她介绍男方:“人精明,勤快,过日子是把好手。你要是不愿和老人一个锅里吃饭,嫁过来就分开。反正,他姐早嫁到别的村子了。赡养老人,你们都有责任和义务。”
按张姓族人叫法,她喊我大姑。她说:“大姑,你听我的没错,我不挣你家猪头,不拿你家一针一线,我就想着你俩幸福。”
我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都沉默着,后来,父亲点着一只纸喇叭烟,雾岚遮着他的脸,半晌,他说:“既然是你熟悉的人,不会差。咱可丑话说前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怎么也得向着这边。”
婶婆唾沫星子乱飞,拍着胸脯说:“这门亲事,我敢打包票,过不好日子你找我算账。我与小伙子家只隔一个胡同。人品不好,我能张嘴?!犯不上搬石头砸自己脚。”
见面那天,他从山上往家里扛刺槐,准备柴禾,唯恐连雨天气没烧柴。婶婆急火火来他家:“成子,你拾掇拾掇,去北屯相亲。”
他衣服也没换,骑自行车就过来了。
约好在三舅妈家相亲的。
吃了一口面疙瘩汤,就被三舅妈叫去了。为了在压抑的环境里缓解紧张,我进了屋,在水缸前舀水咕咚咕咚喝。他早坐在堂屋的一把木头椅子上,拿眼睛偷偷扫荡我。
朝他瞥了一眼,他笑吟吟地迎出来,轻声问:“来了?”
“嗯。”回应他。婶婆赶紧做介绍:“成子,这是青儿。”
我抬眼细细打量他,个子不大,眼睛大。皮肤被阳光曝晒,微黑。一套灰色西服上还有泥尘,婶婆说:“成子砍了一上午刺槐,午饭没来得及吃,也没换衣服,就被我拽来了。”
婶婆向我三舅妈递了个眼色,几个人分别坐在长条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完后,三舅妈把我拉到外地:“看的怎么样?”
我吸拉着嘴说:“处一段时间再说吧。”
三舅母一心要成人之美,加紧追击:“我说,外甥女,人家精神头足,还有瓦匠手艺,告诉你,好几个闺女等着要上门呢。你犹豫什么?!电视里的明星好看,也有本事,你捞不着,找他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望着脚背,几只蚂蚁在鞋上爬来爬去,以为我是一棵树了。
接着,婶婆不失时机地吹风:“你说我是嫁出去的张家姑娘,不可靠,你三舅妈还信不着吗?”
我咬咬嘴唇,说:“好,处着吧。”
那天以后,婶婆和三舅妈两面跑,为了把这门婚事做成,拿婶婆的话说:她的小狼腿都跑断了。
按照乡村习俗,我们双方有意,就该进入定亲环节。他欢天喜地去找人择日子,又屁颠屁颠过来送信。
定亲选在人间四月天。
他家操持了二十桌酒席,老亲旧邻能请的都请了。整个村子像一口沸腾的油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鞋袜,风火火地聚拢来。
院子里,堂屋地,两铺大炕上……八月十五的核桃——满仁(人)。
大家敞了怀吃喝,啤酒,汽酒,白酒,管够喝。杀猪宰鸡,糖醋鲤鱼,素日少见的美味佳肴都上了桌。
墙根底架着一口大铁锅炒菜,炉筒子烟雾缭绕,油丸子的香扑棱棱飘来。
女人捆着围裙,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当当当的音乐声。
他们叽叽喳喳说着话,嘴里吃着刚出锅的油丸子,目光不时地扫过来。
这一上午,我是主角。我比电视剧里的女演员都红火,我接受着各种目光的审阅,心里五味杂陈。我想,一辈子就嫁在这五间老宅子里吗?他能对我好?爱情就是这个样子?我在一遍遍地质问着自己,对丰盛无比的饭桌,提不起食欲。
看着他忙里忙外,白衬衣像一朵云,在人群中穿梭。心头颤了下,偶尔,他趁着歇息,或者搬凳子瞄我一眼,那神情,满满地都是暖。
婶婆和三舅妈陪着屯里人说话,纳晌,客人走尽了,婶婆说到了彩礼:“你自己拿主意,要多少彩礼,不是我们能做主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就自己,没有争家产的。”
平生第一回经历这事,父亲嗫嚅着嘴唇,说:“嫁闺女,也不是卖骡马,你俩以后是绑在一堆过生活,青儿,你自个说了算。”
我六神无主,婶婆在扫帚上折下一根细蔑,剔牙,一边剔牙,一边说:“就给四千,四平八稳的。按正理,给两万也不多。关键是,成子无兄弟,要多了,拉饥荒还得你们还。”
他给了我四千元彩礼,定亲第二天,他去镇里买了一辆飞鸽自行车送来。
这辆自行车算是我们的定亲物。
婶婆对成子说:“夜长梦多,你们找人择黄道吉日结婚。”
父母没有意见,早晚是他家的媳妇。
我点了头。
婚期,定在九月初三。
我们的爱情土得掉渣,看第一场露天电影,坐他的自行车去镇电影院看的,片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买了一包傻子瓜子,两人嗑着。
赶过农贸集市,吃过小摊上刚出锅的火烧子。
晚上看过两场露天电影,夜色如水,他悄悄拉着我的手,走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
到县城给我买衣服,我第一次吃橘子,接过来就塞嘴里,他吃惊地说:“你干嘛?吃橘子怎么不扒皮?”
他拿过橘子,教我扒皮,然后将橘子肉,一瓣瓣地递给我,嗤嗤笑:“吃橘子不扒皮,你哪国吃法?”这件事成了后来他调侃我的话柄,动不动就搬出来敲打我一下。
嗨!谁叫自己是山沟里的灰麻雀呢。
九月初三结婚时,来他家简单把老屋收拾了,糊了白纸,顶棚是好看的画纸。
家具是在镇上订做的。那时候,刚时兴婚车迎娶新娘子过门,他雇了一辆红色夏利,还有一辆客车载我们这边的亲戚。
结婚那天,艳阳高照,喜鹊一早就在门口的大柳树上唱歌。
父亲这么多年没掉过一滴泪,我临上车前,躲在房后偷偷哭了。父亲哭了,我也落了泪。
婶婆说,“不许哭,新娘子上车哭,管过日子?!”
我就没再哭。
他在门口叫了三声妈,喜气洋洋地捧着一束塑料花来接我。
仪式在进行,我慢慢朝婚车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他抱起我就钻进了婚车,身后是伴娘伴郎的欢呼声。
我嫁给了乡村,我的身体里打着农民的烙印。
转眼,就是二十多年了。光阴不老,而我们正在走向暮年,孩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该记住这一天,感谢上苍,让不同轨道的两个人牵手。无论风雨,不管贫富,我说:“咱们一直走下去。”
婚姻中更多的是淡泊而坚固的亲情。它像一杯午后茶,需要围城中的你我,细细回味,慢慢品咂。
在一起久了,彼此成了最熟悉不过的人。你的呼噜,你的大脚板,你的洁癖,你爱吃酸菜猪肉馅的饺子,你喜欢什么,厌烦什么,细节到你的梦呓,我都能解析。
尘世间最长情的陪伴,莫过于我的枕边人。
争吵过,对骂过,琐碎的日子,磕磕碰碰地过。
其实,回眸处,柴米油盐酱醋,才是真实的抵达。
你在哪,心就在哪。
男人女人的组合才是家,特别的日子,献给特别的你。
你给了我一生的心灵安放,这个世界,最懂我的人,是你,还是你。至少在病痛困扰我时,你第一个打来询问电话。
今天,九月初三,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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