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花已荼蘼春已老

立夏，花已荼蘼春已老 肖娴
一直以来，时间，在我的意绪里是一个虚无而又抽象的词语。除了夜与昼周而复始的交替，无时无刻我都能感到时间一如河水般的流动。一不留神冬天就来了，尽管冬天的雪会把这个并不纯洁的世界，重塑得冰雕玉琢、洁白无瑕。但冬天的一场雪所带来的洁白与浪漫，远远比不上一只火炉来得实在。我祈盼着属于冬天的时间尽量流逝的快一点，可是我越是祈盼，冬天越像是一只缓慢的蜗牛，或者在我的祈盼里它甚至比蜗牛还要运行的缓慢。
这时候我就会时不时地去翻放在写字桌上的台历，看什么时候立春。就像一个被严寒囚禁的人，细数着春天的脚步。我的家乡，人们把二十四节气里的立春不叫立春，叫打春。我觉得打春比立春更符合我内心对春天的祈盼，打春是带着野性、带着力量、甚至是带着失而复得的悲喜交加，就这样春天的到来有着让我望眼欲穿的意味。
今年打春的时间是正月初四，在时间上，算得上是一个早来的春天。春天到了，可是春天的模样却带着冬天的表情。即使这样却并不影响我对春天弥补似的热爱，我对春天作着最基本的规划。去一两个地方走上一遭，痛痛快快地追逐几场花事，买一两件和春光很搭配的衣服。甚至具体到，春天舌尖上的享受。比如春天的韭菜盒子、苜蓿芽、洋槐花疙瘩，我都要亲自下厨好好地做了，让我的亲人像古人那样，迎着春天的花朵，在舌尖上尽情地“咬春”。
可是就像冬天的到来一样，不经意间夏天突然就来了。那天我正电脑上敲着字，书房的窗台上，开春才买的一盆文竹，绿绿的像一片云影。我在敲字、它在吐绿。我觉得我敲出的每一个汉字都带着盈盈的绿意。可是无意间，电脑的右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绿色的图片，图片上写着“今日立夏”。突然间我像是被蜜蜂给蜇了一下。
哦、哦，怎么夏天来得这样快呢？春天我还没好好过啊，从冬天就谋划好的，在烟花三月去一趟南京看看孩子，顺带着把原先去过的莫愁湖、秦淮河再走一遭。没去过的瞻园、雨花台、鸡鸣寺，去看上一回。可是从冬天想到春天，却因先生放不下手头的工作而搁浅了。想要好好地做一回、美美地吃一顿的槐花疙瘩。也因为突来的寒流，摘不到让人一想就流口水的花苞苞了；想着给每一场相遇的花事，都要像给情人写情书那样要写一篇文字的计划，也只完成了两篇。这离我想写给春天的文字还远远地不够啊。
我突然就觉得我像一个对春天心怀深情的人，满口诺言，却没有对这一分深情付诸应有的行动。这时候我多么想越过春天的背影，挡在春天的前面，拦住春天。让它停留下来，让我把未竟的文字写完。可是当我眼角的余光看见电脑右下角的“立夏”这两字时，这两个字却像是一个穿着旗袍，旗袍上满身都开着粉粉的荷花，手里摇着蒲扇的妩媚女子，她像是嘲笑着，不屑地对我说：“春已逝，春水难收，春天未竟的事在夏日里好好弥补吧”。
一下子，我的流畅的思绪就像一朵暮春的牡丹花，立时焉了败落了。我关了电脑，像把刚刚到来的夏天也关闭了似得。我什么也不想干了，只想回望和目送一下春天。
那么用什么目送呢？这个春天留在我记忆里最绚烂的，唯有我不知疲倦地赴赶过的那几场花事了。记忆的镜头开始推移拉伸。最先定格在一株一株的梅树上，像往年的春天一样，我生活的这个地方最先绽放的花就是凤山的梅花了。尽管凤山的梅花开的时候，迎春花也不甘示弱地开了。但人们只把它当做“春信儿”，脚步却是冲着梅花而去。那时凤山的梅还是半开未开的花蕾，但它紧紧抿着的红唇，已经让人感到了天气的和暖和花开的希望了。梅花算得上是今年的春天我看到的第一场花事了，梅花像是这个春天的序曲，是率先为这个春天的绚烂拉开的花开的序幕。
在梅花率先拉开的序幕里，紧跟着梅花登场的便是桃花了。在春天桃花是随处可见的。尤其在乡村人家的房前屋后，和杏花、梨花扎着堆儿开，结着伴一样，在你回目或者举头间，一片羞羞答答的粉色就会跳进你的眼帘。含情默默地望着你。可是今年我刻意要去追寻的，并不是这些从唐诗宋词里，一直开到这个网络时代的桃花。而是在桃花的家族中，从去年的朋友圈里成为网红的另外一种桃花------丽桃花。
丽桃花，单听这名字它的美就是咄咄逼人的。不过追赶一场“丽桃花之约”我不单纯是只为它的美丽而来，更重要的是对内心一种夙愿的了却。去年丽桃花正盛的时节。我正好有事离开了家乡。先前我并不知道在我的家乡一个叫永宁的地方，还有一种叫丽桃花的桃花。她是以一种乡村旅游为形式，引进而来的花卉，成片成片地落户在我的家乡。像远方的姑娘，远嫁而来。当去年春天它在朋友圈里“成了网红”的时候。我对家乡的思念也一如它美丽的令人怅然的花朵，在我的内心开成了思乡的痛苦，仿佛在催促着我回乡的脚步。好似在去年春天它就与我有过心灵深处的交流似得，所以这样的花是一定要看的。
丽桃花的美，比起我司空见惯的桃花，则更为热烈奔放。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和，和绿油油的麦田的簇拥下，它像落在田野里的一片红云。似乎有着要把一座村庄都染成红色的决绝，仿佛一个烈焰般的女子，脾性里带着天生的倔强，不嫁便罢，既然远嫁而来，就要爱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但是当我来到它的花树下，却意外地看见，在它烈焰般的花朵下满，竟然有着一片落红，触目惊心地洒满了它花树的周围。原来太过美艳、刚烈的植物，也是像人一样的，因为盛放的太过于用力、太过于用心，让自己也过早地碎了一地。那时，从一株植物里我突然悟道，学会柔软、学会委婉、学会让爱慢下来，也许是女人一生都要做的功课。
相对于丽桃花烈焰般的美，樱花的美似乎要婉转得多，但它们的花期同样都是短暂的。其实不光是丽桃花和樱花，白玉兰和牡丹以及春天里我相遇的和未来得及看的每一朵花，他们都是用有限的时间，努力地向这个世界，交付着一份美丽、一份不同色彩的答卷。你看，梅花是带着血色的、丽桃花是火焰般的、樱花一如我们少女时代就写给某个人的情书，带着时间的伤痕。现在虽然花已荼蘼、但它的芬芳依然还在我们的心头留存着，这就够了。而立夏只是一个时间中的节气罢了，节气到了那里，我们就心悅誠服地跟到那里。至于在春天未能实现的心心念念，就让它随着落花而去吧。春生夏长，尽管我們已经过了生长的年龄，无法成长如树，那就安心地作一片夏天的叶子，让随夏而来的每一片绿记住春天每一朵花的芬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