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 置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48 编辑 <br /><br /> 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买不到卧铺票，甚至连坐票也没有。长长的列车，偌大的车厢，竟没有我的位置。数千里路，只能站到吉林，想想真是悲哀。
白天倒无所谓，反正车窗那移动的画廊总是变换，可到了晚上，随着灯光的黯淡和思绪的疲乏，满车厢都静下来时，我便如饥似渴地向往哪怕扁担宽的位置了。
早看到人往座位底下钻，据说那里可以睡人。但看他们弯腰撅腚的姿势，羡慕之余又鄙夷起来。等钻进去的人舒展身体，伸直露出座位的双脚，发出快乐的鼾声时，自已的困乏竟有些支持不住了。钻，还是不钻?我扪心自问：一个堂堂的记者，也去学那些倒东卖西的小贩，是不是有些太“掉价儿”?你不爱惜自己的声誉，我还得爱惜自己的羽毛哩。可摇头晃脑的车厢，使整个车厢都昏昏沉沉，谁还来理会你?再说，谁又知道你是记者?钻!不钻白不钻，就算体验一次生活吧!
决心一下，立即来了个卧倒，再匍匐前进。那座位比想象得要低，加上座位下有许多包裹，我一边清理一边前进，经过一番折腾，总算进去三分之二。我这一百八十公分的大个子，只好让那三分之一的身体部位受点委屈——任过道上行人去踩踢磕绊了。
钻进去，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儿还真是个世外桃源!想不到纷乱嘈杂的车厢，还有这么一块净土!座位高度产生“隔”的效果，所有的不快都轻烟般地浮在上面，与我无关。于是，我开始惬意地嘲笑自己的迂腐，然后，带着苦涩的欢欣缓缓地入睡了。我梦见在农村插队时，全户同学到山上打柴，周围全是密密匝匝的树，一不小心，就会被裸露的根根叉叉绊个跟斗……猛然，一阵风刮来，枯枝败叶直飞到我脸上，不好！我睁眼一看，天已大亮，服务员正在扫地。“没看见下面有人啊?”我气愤地嚷。她头也不抬地说：“请起来，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位子，我的位子?我突然大吼：“这就是我的位置!”
细细想来，这也许就是谶语。我们过去都自信得毫无道理。事实上，当记者不过就是庄子说的“无用之用”。原本不在车厢的最佳位置，自不必弄得自寻烦恼。那些小贩自有他们的本事，如真要与小贩们钻座位比赛，我们恐怕也钻不过他们。
于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抛弃所谓的清高，世界就会变大；只要不顾斯文“难得糊涂”，也许会活得更自在，更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