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儿饺子
2020-09-24叙事散文吉林王山
王山孩提时代，正逢三年自然灾害，那时我家住在河北省承德一个山区小县的农村里。记忆中，那里的山贫脊得凄凉悲壮，连绵起伏黑黝黝的山峰，尽是刀劈斧削般的石头砬子。人们只好掺上些野菜来填肚子，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野那时候大食堂散了，社里每天只配给
王山
孩提时代，正逢三年自然灾害，那时我家住在河北省承德一个山区小县的农村里。记忆中，那里的山贫脊得凄凉悲壮，连绵起伏黑黝黝的山峰，尽是刀劈斧削般的石头砬子。
人们只好掺上些野菜来填肚子，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野那时候大食堂散了，社里每天只配给三两粮食，连一顿都不够吃菜旱已挖光，许多树竟然也跟着遭罪受苦，它们的叶子被饥饿的人群撸下填进了肚子。
我吃过杨树叶、柳树叶、杏树叶当然也有槐树叶子。
槐树的叶和花是同步而生的，花儿谢了，叶子也长大了。都说槐花极好吃，可我那时却吃不到，因为我们家没槐树，每逢槐花飘香的季节，只能远远地看着伸长脖子贪婪地嗅嗅而已。
那时候有槐树家的人家是很自豪的。槐花盛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小心翼翼把梯子伸进花丛间，一把一把撸下槐花儿，极认真地放进吊在脖子下的杏条筐里。有时候我就站在树下，暗想他们的手也一定很香吧。也有的时候人家把多余的槐树枝子砍下来，撸下槐花儿，带着叶子的槐树枝子也不去管它，他们知道，很快就会被没有槐树的人家挣着抢着把上面的叶子撸光的。
我们家当然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槐树叶弄到家里后，用开水烫过后，还要换三次水泡三天，然后掺上一点点玉米面上锅蒸熟，就可以用碗盛着吃了。哪味道很不好，苦中带涩。
吃一次槐花窝头，一直是我的夙愿，直到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才如愿以偿。那天，母亲见邻居张大爷家把砍下来的槐树枝上的花儿撸光后，忙挎起杏条筐一溜小跑儿去撸槐树叶，撸着撸着竟然发现压在下面的一截树枝上还有花呢！她撸下来放进贴身的衣兜儿里，回家掺上把玉米面儿，给我烀了一个大饼子。那日放学，母亲悄悄拉住我，前后看了看，塞给我一个清香扑鼻的饼子，然后小声儿说：“老儿子，今儿个是你生日，快吃吧！”
我贪婪地咬了一大口，抬头见母亲正幸福地盯着我，忙掰了一块让她吃。母亲温柔地摇摇头说她以前吃过，并让我快吃完，一会哥哥姐姐该回来了。
我三两口就把那个小饼子吞下去了，舔舔嘴唇，意犹未尽，那真是我从来也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啊！甜丝丝、香喷喷，一呼一吸都飘着清洌的清香。
后来，我们全家迁到了长白山下一个叫作黑松沟的一个小山沟儿里。虽然那里树木参天，却没有长着刺儿的槐树。后来，随着生活逐渐的好转，槐花的影子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
再一次看到槐花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年后的事了。由于工作的原因，我调到了鸭绿江畔的集安市。那年的春末夏初，我晨练跑步到了郊外，忽然一阵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抬头一看，呀！长长的江堤上，竟然矗立着两排笔挺苗条的小槐树，一串串儿丰硕的花儿竞相开放，如雪似霜，香气漫漫。
看了久违的槐花，我又想起了苦难的童年，禁不住折了一束花，边走边忘情地闻着，回到家里，便和妻儿说起了对槐花的眷恋。可她们却不以为然，甚至还嘲笑我农民意识！
后来，偶然听同事说，用槐花儿包饺子特别好吃。我深信不疑，却也没放在心上，这几年历练酒宴无数，细想想真没什么能让我垂涎了。
去年夏天，我们单位建车库，砍倒了碍事的一棵碗口粗的槐树。洽巧我从旁边路过。看到那满树半花半蕾的槐花，一下子就想起了槐花饺子。于是便找了个塑料袋，撸了一兜儿。
挑去花儿里的叶儿和残梗儿，用开水烫过，稍微剁一下，拌上了肉馅，等妻回来和面。妻一进门，就大声惊问：“哇！屋子里咋这么香啊？”我告诉她撸了槐花，包饺子。妻满脸狐疑，问道好吃吗？不会药人吗？我笑着安慰她：“我小时候，都吃过槐树的叶子呢。”
饺子端了上来，妻竟然端坐不动。我说吃啊。她摇头不语，眼睛定定的看着白生生的饺子。我知道她是心存疑虑，也不和她解释，夹起个饺子放进嘴里。
不知是槐花的纯香还是肉的香气，亦或是那滑爽的口感，都使我欲罢不能，用妻子后来形容我的语来讲，像是几年没吃饱饭般的下作，吃了第二个，又迫不及待地夹起第三个……妻见状大骇，忙问候：“看你！真有那么好吃？小心点，噎着……！”我仍然顾不得说话，忙用筷子示意她快吃。
这顿饺子吃得很有意思，我和妻都不说话，像抢饭吃差不多，两大盘子饺子见了底，妻子这才一抹嘴巴，像年轻人似的，双拳一举：“哇噻！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饺子！”
一眨眼，又到了槐花飘香的季节。这次，没用我张罗，妻就自作主张，找人做个钩子，星期天一大早，就拉着我去了后山。
徜徉在花海间，蜜蜂轻舞，暖风拂面，呼吸着甜丝丝的花香，我小心翼翼地勾住槐枝，妻专找半花半蕾的槐花，一串串儿轻轻地撸着。
下山的时候，又有三三两两的人上山来了。他们有的提篮，有的拎袋，有说有笑的。不用问，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来采槐花的。走着走着，听得一声脆响，寻声望去，只见一对年轻的夫妻在采花的时候，不小心弄折了树枝，妻立即大声招呼：“喂！年轻人，小心点儿嘛！我们明年还要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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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时代，正逢三年自然灾害，那时我家住在河北省承德一个山区小县的农村里。记忆中，那里的山贫脊得凄凉悲壮，连绵起伏黑黝黝的山峰，尽是刀劈斧削般的石头砬子。
人们只好掺上些野菜来填肚子，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野那时候大食堂散了，社里每天只配给三两粮食，连一顿都不够吃菜旱已挖光，许多树竟然也跟着遭罪受苦，它们的叶子被饥饿的人群撸下填进了肚子。
我吃过杨树叶、柳树叶、杏树叶当然也有槐树叶子。
槐树的叶和花是同步而生的，花儿谢了，叶子也长大了。都说槐花极好吃，可我那时却吃不到，因为我们家没槐树，每逢槐花飘香的季节，只能远远地看着伸长脖子贪婪地嗅嗅而已。
那时候有槐树家的人家是很自豪的。槐花盛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小心翼翼把梯子伸进花丛间，一把一把撸下槐花儿，极认真地放进吊在脖子下的杏条筐里。有时候我就站在树下，暗想他们的手也一定很香吧。也有的时候人家把多余的槐树枝子砍下来，撸下槐花儿，带着叶子的槐树枝子也不去管它，他们知道，很快就会被没有槐树的人家挣着抢着把上面的叶子撸光的。
我们家当然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槐树叶弄到家里后，用开水烫过后，还要换三次水泡三天，然后掺上一点点玉米面上锅蒸熟，就可以用碗盛着吃了。哪味道很不好，苦中带涩。
吃一次槐花窝头，一直是我的夙愿，直到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才如愿以偿。那天，母亲见邻居张大爷家把砍下来的槐树枝上的花儿撸光后，忙挎起杏条筐一溜小跑儿去撸槐树叶，撸着撸着竟然发现压在下面的一截树枝上还有花呢！她撸下来放进贴身的衣兜儿里，回家掺上把玉米面儿，给我烀了一个大饼子。那日放学，母亲悄悄拉住我，前后看了看，塞给我一个清香扑鼻的饼子，然后小声儿说：“老儿子，今儿个是你生日，快吃吧！”
我贪婪地咬了一大口，抬头见母亲正幸福地盯着我，忙掰了一块让她吃。母亲温柔地摇摇头说她以前吃过，并让我快吃完，一会哥哥姐姐该回来了。
我三两口就把那个小饼子吞下去了，舔舔嘴唇，意犹未尽，那真是我从来也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啊！甜丝丝、香喷喷，一呼一吸都飘着清洌的清香。
后来，我们全家迁到了长白山下一个叫作黑松沟的一个小山沟儿里。虽然那里树木参天，却没有长着刺儿的槐树。后来，随着生活逐渐的好转，槐花的影子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
再一次看到槐花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年后的事了。由于工作的原因，我调到了鸭绿江畔的集安市。那年的春末夏初，我晨练跑步到了郊外，忽然一阵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抬头一看，呀！长长的江堤上，竟然矗立着两排笔挺苗条的小槐树，一串串儿丰硕的花儿竞相开放，如雪似霜，香气漫漫。
看了久违的槐花，我又想起了苦难的童年，禁不住折了一束花，边走边忘情地闻着，回到家里，便和妻儿说起了对槐花的眷恋。可她们却不以为然，甚至还嘲笑我农民意识！
后来，偶然听同事说，用槐花儿包饺子特别好吃。我深信不疑，却也没放在心上，这几年历练酒宴无数，细想想真没什么能让我垂涎了。
去年夏天，我们单位建车库，砍倒了碍事的一棵碗口粗的槐树。洽巧我从旁边路过。看到那满树半花半蕾的槐花，一下子就想起了槐花饺子。于是便找了个塑料袋，撸了一兜儿。
挑去花儿里的叶儿和残梗儿，用开水烫过，稍微剁一下，拌上了肉馅，等妻回来和面。妻一进门，就大声惊问：“哇！屋子里咋这么香啊？”我告诉她撸了槐花，包饺子。妻满脸狐疑，问道好吃吗？不会药人吗？我笑着安慰她：“我小时候，都吃过槐树的叶子呢。”
饺子端了上来，妻竟然端坐不动。我说吃啊。她摇头不语，眼睛定定的看着白生生的饺子。我知道她是心存疑虑，也不和她解释，夹起个饺子放进嘴里。
不知是槐花的纯香还是肉的香气，亦或是那滑爽的口感，都使我欲罢不能，用妻子后来形容我的语来讲，像是几年没吃饱饭般的下作，吃了第二个，又迫不及待地夹起第三个……妻见状大骇，忙问候：“看你！真有那么好吃？小心点，噎着……！”我仍然顾不得说话，忙用筷子示意她快吃。
这顿饺子吃得很有意思，我和妻都不说话，像抢饭吃差不多，两大盘子饺子见了底，妻子这才一抹嘴巴，像年轻人似的，双拳一举：“哇噻！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饺子！”
一眨眼，又到了槐花飘香的季节。这次，没用我张罗，妻就自作主张，找人做个钩子，星期天一大早，就拉着我去了后山。
徜徉在花海间，蜜蜂轻舞，暖风拂面，呼吸着甜丝丝的花香，我小心翼翼地勾住槐枝，妻专找半花半蕾的槐花，一串串儿轻轻地撸着。
下山的时候，又有三三两两的人上山来了。他们有的提篮，有的拎袋，有说有笑的。不用问，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来采槐花的。走着走着，听得一声脆响，寻声望去，只见一对年轻的夫妻在采花的时候，不小心弄折了树枝，妻立即大声招呼：“喂！年轻人，小心点儿嘛！我们明年还要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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