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月饼

流泪的月饼

李宪民
儿时，住在乡下，那时最盼望的，莫过于中秋了。
立秋过后。大地一扫盛夏的溽热难耐，天空一片高远、清澈。处子般的月亮，白，亮，柔，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被月亮融化了。
到了中秋节这天晚上，人们收拾起一天的忙碌，围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赏月、祭月、吃月饼，成了乡间一道独特的风景。
傍晚，月亮慢慢爬上来。娘忙不迭地在石凳上摆满梨、苹果、石榴，还有月饼。这时，她不许我和弟弟吃，也不许出声，娘说，要先给“月奶奶”吃，谁吱声，就会吓着“月奶奶。”眼看着，月影一点一点将月饼吞没，娘吩咐可以吃了，弟弟说不行，“月奶奶”还没有吃呢，引得爹娘笑了。娘说，“月奶奶”疼你，没舍得吃。
那时，爹一人在县城工作，我们娘仨在乡下。在那饥肠辘辘的日子，月饼可是个稀罕物，一个乡村少年最奢侈的理想，莫过于能吃上又甜又香的“月饼”。
印象中，那时的月饼可真叫大，一块足有半斤，用油纸包着。剥开油纸，就能看到黄澄澄、油亮亮的月饼了。掰开里面，芝麻、冬瓜条、花生仁、青红丝赫然在目，别说吃，光看就叫人垂涎欲滴。
有一年，离中秋还有一星期，供销社月饼竟卖脱了，这可急坏了娘，忙跑到大队部给爹打电话。第二天，爹打来电话说在县城买到了，等到中秋节回家带给我们吃。
听到这消息，我和弟弟高兴地蹦了起来！那几天，我们整日沉浸在甜美的憧憬中。兴奋之余，难免有些担心，县城到我们村不通汽车，爸爸骑车要走3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回来！生怕爹路上出啥意外，耽搁了不能回家。
盼呀盼，就连晚上做梦也梦见月饼。终于盼到中秋节了。可一直等到下午后半晌，爹还是没回来，会不会公家有啥事把爹缠住了？想到这儿，弟弟忍不住，就一个人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张望！夜深了，还是不见爹的踪影，娘放心不下，叫我到村口叫弟弟回家，弟弟说啥也不肯回来，我连拉带拽地往回拖，路上，弟弟直埋怨爹说话不算数，边走边抹眼泪。
回到院里，抬头看，月亮像个玉盘，已经挂在了天上，洒下满院清辉。许是心里作祟吧，我总觉着没有往年那么亮，似有一层淡淡的云笼罩着。盼爹——不如说是盼月饼的火苗渐渐地熄灭了。就在这时，街门砰地被推开了，只见爹披着月光，挎着背包笑着走了进来！
“爹，想死我们了！”弟弟一下扑到爹身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急忙去翻爹的背包。打开油纸，四块月饼呈现在皎洁的月光下，性急的弟弟抢过一块，张口就咬，不料，咬了没几口，就吐了出来，嚷嚷说是苦的，我闻着也有股子怪味，娘拿到灯下瞧，只见月饼表面早已生了许多霉点，有些地方还长出毛儿。
一下子，爹竟呆住了。仿佛不相信似的，他颤抖地拿起一块来，用手扣着上面的霉点，端详片刻，喃喃自语：“我哪知道月饼这么容易坏呢？一心只想着让你们吃……”
顿时，我们娘仨都哭了！
许多年过去了，眼下又到中秋了，看着沿街兜售的各式各样的月饼，我不禁想起那年中秋那发霉的月饼，还有月光下爹忧郁的眼睛和娘蓄满爱的泪水。
2012年9月26日灯下
[ 本帖最后由 日光流年 于 2012-9-28 10:5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