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的平凡

狗 尾 草 的 平 凡
雪，渐渐融了，风，悄悄的轻了。山雀，吟哦了第一声呢喃；太阳，悄悄的，梳妆了一抹浅浅的红晕。鸭子，聒噪了第一个扑腾；泥土，静静的，飘散着几丝温蕴。梦一般的江南，缓缓的，醒了。


一个冬天的沉睡，使一切都很精神。笑啊、唱啊、跳啊.......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拿出了所有的精彩，演绎了一部春熙的欢腾。红的、白的、粉的.......洒遍了每一寸斑斓，浸染了每一份美丽。然而，只要太阳轻轻的一瞥，风稍稍一用力，便是满地落英，都困倦了。原来繁华的都如泡沫一样，虽映射着七彩的梦幻，却又是那么脆弱，一碰，就破了。


当春华竞放的时候，一些星星点点的鹅黄，从泥土的深处钻了出来，从岩石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和炫目的霓裳一起登场，但它们不是演员，只是角落里静静的观众，除了欢呼、鼓掌，似乎没有别的。它们淡定的享用着阳光的残羹和雨露剩汁，迎着风向太阳挥手。在精彩谢幕的时候，它们已经铺满了每一片差点裸露的黄土。围绕着古老的木屋，它们簇拥在屋檐下的石阶上，远望着森林、峰峦；陪伴着牧童，它们和牧鞭一起，在山路边牧羊、等候。掩映着羞涩，它们祝福着恋人，缠绵在河边、树下。撩拨着脚丫，它们挥舞着欢悦，茂盛在田间地角、屋后山坡。可是，屹立的丰碑，没有它们的名字；秋收的丰硕，淹没了它们的激动；就连古老的童谣，也不见将它们提及，哪怕是一句，一个词。


当夜风逡巡的时候，疲惫的霓虹，渐次入梦。偶尔经过的车灯，急着往家赶，一晃，就匆匆消失在街的拐角。城市的喧嚣、放纵和暧昧，都已荡然无存。只有它们，揉着被踩疼、扭伤的腰脚，给风，打个招呼，问声好。当星星，在夜空陈列它们的盛宴的时候；当溪水，奔向远方追求梦想的时候。它们却静静的，点起萤火的灯笼，聆听着夏虫的低鸣，安享属于它们的平凡。它们收集着星散的水滴，在晨风中摇曳着短暂的晶莹。当第一抹晨曦渗出地平线的时候，它们瘦削的剪影，如峰峦一般执着。数着晨鸡的咏叹，等待着下一个黎明。


烈日，毫无节制的宣泄着它的狂热的时候，它们顽强的墨绿着，坚守在漫长的旱季。在雨季来临之前，雷电，吹响了集结号。可惜太迟了，它们，来不及撤离。暴雨，漫无边际的掳掠横行的时候，它们坚韧的伸展着，挽留着每一粒无助的泥土。可是，当人们把它当英雄的时候，却发现，它竟然连一个体面的名字都没有。从来没有人去关注，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都是那么吝啬。


它们仰望着天空，期待，期待那云儿的回还，希望能空投一场雨。可是云儿胆怯的躲在山后，空出大片的蔚蓝。它们托风，带去一声问候。可是，云儿说她很忙，没时间。就算偶尔飞过头顶，也只是匆匆扔下几点雨珠，就去追赶天边的夕阳。留下漫天的惆怅和茫然，升腾、弥漫。


在一部漫长的记忆中，它们养育了一个古老的民族。这个民族史诗一般悠久，字里行间，到处是它们的音符。和着勤劳和汗水，它们完成了涅槃，位列五谷。然而它们却坦然的低调着，不求任何呵护与侍候。既不要求土地的肥沃，也不奢望太多的关注。就连耕种的时候，也无需先进的机械和便捷的犁锄，只要一柄不算锋利的刀和一把烧着的火。人们给它的命名也和弱小相连---粟。它们的骨髓里面，没有炫耀的基因，所以他们的花很小，小得几乎难以识别。它们的穗，也不大，活像一条微缩的狗尾。所以，人们又叫它狗尾草，低俗的称呼和它们的付出极不相称，但它们从未因此而消沉，甚至激愤。


它们用身躯绿遍了江南的春夏，又用狗尾一样的谷穗，舞动每一个秋天。当雪花飘满整个冬天的时候，它们带着期待，沉睡在平凡的世界，等候春姑的素手，用一抹新绿将它们唤醒、点染。它们把一份沉沉的眷念，埋在大地深处，享受着漆黑的孤独。它们把声遥远的祈祷，送给雪花，祝她，来年轻盈，依旧。


原来，生命的颜色，是普通的绿色，而不是华丽的五彩。


---------[ 本帖最后由 孔乙己 于 2013-8-8 19: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