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忧伤

　　还是静下心气来，写下月亮。
　　说起缘由，也是因为范仲淹的“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恩。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碧云天，黄叶地”是千古一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也是奇句奇情。但这次，独让我感喟的是“明月楼高休独倚”一句。
　　中国诗人好像最是怕惹到月亮。
　　关于月亮的最著名的诗作，怕要数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但是，对这道诗，我也觉不出什么高明所在。原来也只是别人都在背诵，我们也就跟了背过了。很简单的四句。现在想想，又有什么呢？不过就是四句顺口溜。有什么意境高远，有什么技艺精湛？这就是仙风道骨了？到底是因为好诗成就了李白，还是李白作的都算是好诗？我个人斗胆的意见是。李白确实多有惊人之作，但不一定就指的这一首。
　　也就新问题又来了。李白更高明的诗作不在少数，但真正被人熟知的作品，这首“静夜思”数得上名列前茅。为什么呢？也许只是因为它更像顺口溜，让他溜的口顺。也许还有个原因。借月亮写思乡，这个想法就更通俗易懂，也更易于普及一些。
　　待我寻几个理由给大家讲讲。
　　我们人到异乡上，人生地不熟，看什么都是陌生，内心就不免孤寂。尤其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了，自己再又有个择席的毛病，睡不着觉也就正常。愈是睡不着，愈里觉得思绪难安。这时候，若真的就是黑茫茫一片，也就罢了。只怕漫天黑夜里，突然就冒出一个月亮来。他的愁绪马上也就被吸附过去。――这不就是我的家乡的月亮吗？
　　“少小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在家乡时，就是这一轮月亮。也便这么圆圆的白，白亮的，就在散碎的一天星中间，也就掩映着流云，流淌着轻风。是了，身外的整个世界都是冷落生疏的。唯独这个月亮还是旧相识。于是，就要感怀，就要心生亲近，又流连不舍，又爱恨交织不断。
　　再又加上，这月亮又圆缺不定。月如钩，自然要钩起许多旧愁，月一半，自然就要想起破镜难全。月更圆满，人却天各一方，词人还是要闹心：“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你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找别扭吗？而苏氏又是极会给自己找台阶的：人有悲欢离合，圆有阴阳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说到这里，真也有人发难：照这样说。太阳也是旧时故乡的。那诗人词家为什么不指日思乡呢？
　　我的理解是：太阳底下，人们正忙着手里的事情。手忙脚乱，顾不上。还有，太阳太过于热烈，很难起人们的小情绪。只是到太阳落去，人们也收敛起白日忙碌，心里又泛起各种烦忧困扰，又到了睡觉的时候，偏偏又睡不着。而这时，恰恰温柔月亮就上来了，又带了些冷门抚慰之意。这就让敏感多情的迁客骚人们不能自已了。
　　还是说，我也并不很赞赏李白的“静夜思”。――虽然这诗的伟大与我的欣赏并无关系。但我去莫名的喜欢另一首今人的诗作。那几乎是李白诗的一个白话版。但我就说不出来的觉得舒服而又感动。
　　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低头看水里，抬头看天上。
　　看月亮，思故乡。
　　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天上。
　　读来感伤，唱来……往往被自己哽住，往往曲不得终。－－又是为什么呢？想不明白。
　　
[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12-10-23 17:5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