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故人都健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55 编辑 <br /><br />　　雨后的小城像一个人的脸庞，看来看去，那张脸庞就让我的心里生出一种亲热的感觉，继而浮现出一幅幅更加清晰的影像来。　　　　

四围高山那么端庄，那条河就像故人的微笑那样在大山与大山的缝隙里欢快地流淌，一直在流淌，它的身段一直都那么修长，仿佛永远都不会断绝。而脸，又在小城的空气中极其可爱地悬停，在春天如潮湿温润的雾，在夏，如碧树繁叶，在秋如云，高远且飘逸。在冬，则如迟归南国的雁阵，很迟，迟到天气已经很冷了，但它们还在奋飞。从小城狭窄曲折的街巷看上去，那些大雁黑褐的身形飞翔在金色的阳光之上。　　　　

“之子于归”，我要说的是桃李之类。那些令人心惊心颤的颜色与形状从来的地方来，在这里短暂驻留之后，又要到该去的地方去，然后春深似海，我很想一同前往。故人和春天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越去越远，最后一起隐藏。却不知道是大隐还是小隐；隐在春天，也隐在小城。小城里钢筋水泥的甲壳越来越大、越来越厚了，曾经宽阔的街巷渐渐变成了巨大甲壳上的裂纹，人在其中像虫豸那样匆匆忙忙地寄生。不过，清秀的故人似乎永远都是空中与地面之间最天真最自由的狂放不羁者，来去无踪，瓢忽无定。雨湿的路面人车混流，谁把谁的脸庞都盯不清。好在此地一年四季长风不断，空气还是基本清新的，这样的情境让我感到若干故人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我的手仿佛总能触摸到他们潮湿温润的脸庞和手掌。　　　　

含蓄或者腼腆的夜雨，然后是早间温柔的清冷。路边或园中，昨夜从树上零落的窸窣之声一定随落红去了极远的远方，而另一些泰然处之的淅沥之声犹然在耳，梦一样的欢畅犹然在心。云蒸雾绕，究竟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鸽子，燕子，麻雀，它们似乎比我更加急于求成，虽然我并不知道它们究竟在寻找什么。我又听见阳光在表情恬淡的云雾外面唼喋有声了，那声音更像是从故人的唇齿间发出来的，悦耳，清新。　　　　

故人？到底是哪一些或者哪一位呢？让我这样纠结不堪，因为我甚至不能锁定温暖的群体和亲爱的个体，唯有感激之情激荡于心，真的，我很感激他们像流水一样在我的周围活得自在欢畅，像春草一样畅享阳光，让我像风一样无所拦阻不朽不腐，让我记住了昨天作为一个句号所标记的过往是那么充实而安之若素。其中，一些爱像不熄的篝火，一些感动像参天之树，一些关怀和信任像肥沃的土壤，一些心照不宣的冲动像美丽的隐私并将成为永远美丽的隐私。那么多隐私被世界包容，因而，这一刻的时光告诉我，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没有远离也没有离散，它们只是停留在时光的一些刻度上，寄存在空间的一些接点上，而我很幸运，是这一切盛景的观光者，所以，我才把故人、陈事、旧物这样真心实意地呼来唤去，或者我任由它们和他们把我呼来唤去。　　　　

看上去很美丽，但愿摸一下也是温热的。却不能触摸或者根本无法触摸。人与人之间的心理时空也是无限的。我看到的总是他们在多年以前发出的灿烂光芒。多年以后的今天，那些光芒照临到我的身上，给我温暖，让我春发夏荣秋熟冬藏，就像一棵树或一株草那样。　　　　

故人，抑或也有不无鄙陋的缺憾吧，但都成了我对自己的惩戒之阶。拾阶而上，我就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平庸和鄙陋以及其他种种窘相。幸亏幸亏，我们都长大了，我们终于告别了那样一些半生不熟的蒙昧时光。又是春光遍布的时候，所有可资萌发的养分都从时光之脉络里开始顺利转输了吧，不然，当我再次想及一干故人的时候，何以这样意气风发，何以这样志得意满，何以这样心怀感激而不敢胡言乱语不敢胡作非为不敢胡思乱想！　　　　

我已经原谅了那一段漫长而窘迫的非凡时光，也真心诚意接纳了所有的故人。我像春天的凝雾一样淡定安详，也像春天的流气一样心宽体胖，面对不时而至的故人和过往，我好想好想变成一座大山，给每个人一方安居的家园，给每个人一块浪漫的田园、一块诗意的草场，给每个人一泓激情四射的清流，当然也给每个人一块庄严的墓地，包括给我自己。　　　　

蛰动，然后似乎也有隐隐的雷声。又一次盛大的演出隆重开场。蜎飞蠕动，那种繁华里一定有我当初的模样，也有当初的行走痕迹，我想我的确应该从那里来，也的确应该回到那里去，一来一去我不就和繁华的世界在春天两度相遇了吗？　　　　

就这样，我活在故人赠与的美好感觉里，故人亦活在我柔弱、善感的念想里，春日又临，我又想起他们来了，一个，或者一群，我感谢他们友好地延长了我的生命长度充实了我生命过去的空间。无论处于何种状态，无论处在哪一隅时空，我相信我和他们都永恒地活着。　　　　

雨后的小城像一些人的脸庞，看来看去，那些脸庞全都放出绚烂的光芒，光芒亲热地照到我的身上，我就看见，我和那些故人都神气活现地活在世界上。　　　　

2015-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