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之——冻米糖
2020-09-24抒情散文剑鸿
剑鸿我一直觉得,父母对于一些琐事的争吵,就像一部历久弥新的生活教材,从小就引领我仰望生活的琐碎和真实。当然,我这样说,并非对双亲怀有不敬之意。事实上,他们之间很和睦,给了儿时的我很多温馨的回忆,也为我的童年蒙上了梦幻般的色彩,那些在他们膝下
剑鸿
我一直觉得,父母对于一些琐事的争吵,就像一部历久弥新的生活教材,从小就引领我仰望生活的琐碎和真实。当然,我这样说,并非对双亲怀有不敬之意。事实上,他们之间很和睦,给了儿时的我很多温馨的回忆,也为我的童年蒙上了梦幻般的色彩,那些在他们膝下懵懂嬉戏的日子,如今都像烟雾一样,飘散在时间的风中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家乡的农村纯净如村头的小河,澄澈宁静,仿佛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平凡的日子就在这样的纯净芳香中寂静地流淌着。每到年关,村里的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些待客用的点心。其中自制的冻米糖是最普通最常见的一种。每到制作冻米糖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会显得特别忙碌和紧张,煞有介事,如临大敌,似乎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蕴藏着无限丰富的意义。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每到这个时候,父母总是会因为很小的事情,比如爆米花的准备、麦芽糖的熬制、冻米糖质量的好坏,甚至烧火的火候而发生争吵。
作为事件的旁观者,我总是怀着忐忑,默不作声地听着父母的争吵,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或者用下颚顶着灶台,等待品尝香甜的冻米糖,也咀嚼着含在细碎生活里淡淡的苦味。
在我的记忆里,冻米糖的制作过程比较繁复。首先需要准备的是爆米花、麦芽糖等主要原料。通常是在接近年关的晴好天气里,村子里的女人们会成群地坐在巷子里,用竹筛子盛上白花花的大米,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筛选出大粒完好的米粒,然后洗净、铺平,放在冬天的太阳底下晾干。准备好大米后,就要等待“打爆米”的师傅出现,他们走村窜巷“打爆米”时,年味变得更加浓稠,也经常吸引我们围观看热闹。只见师傅坐在一大堆物什家伙中间,将大米小心灌进一个炸弹样的铁坛子里,然后坐在板凳上,悠闲地摇动把手,将铁坛子在炉火上烘烤,火候差不多时,师傅就会霍然起身,手忙脚乱一阵,然后以酷似骑马的架势用脚一踩,轰的一声,将爆米花全部爆进一个长长的布口袋。在一片蒸汽弥漫之中,我们这些小伙伴争先恐后地冲过去,抓一把爆米花塞到嘴里。刚刚爆好的爆米花,虽然带着烫手的温度,但酥脆爽口,香味扑鼻,如果央求师傅放一点糖精在里面,就愈发透着香甜了。
倘若这个冬天没有“打爆米”的师傅来,我就会感觉很失望,而且想,“打爆米”的师傅是不是生病了呢?还是到别的村里去了?又或者是他的家里遇上了什么事情?他还会不会来呢?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也这样想,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他不会坐等,而是准备好半脸盆的细沙,用筛子细细筛过,再加上一点菜油,放到锅里炒热,然后一把一把将准备好的大米撒在锅里,用锅铲慢慢拌动,不知不觉之间,小小的米粒就会渐渐长大,成为一粒粒带着香气的爆米花。这种时候,我一般坐在灶膛口烧火,每一次父亲将新炒的爆米花起锅的时候,我就趁机站起来,用手指捏上几粒放到嘴里。这种爆米花的味道,和那种用铁坛子爆出来的有点不同,有时会带上几粒细沙,但我觉得香味更浓,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烟火味道。有好几次,我因为心不在焉,将火烧得太旺,结果爆米花糊了,父亲就会忙不迭的说,哎呀,糊了,糊了,小点火,小点火。但是,我又觉得,糊了的爆米花,有着糊了的特别的香味。
爆米花准备好之后,剩下的,就是熬糖、拌糖和切糖了。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得上阵,我主要负责烧火,母亲负责张罗、准备爆米花、摆好案板,弟弟的任务是满屋跑,母亲跑到哪里,他也跑到哪里,经常弄得母亲几乎要跌倒。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就将买好的麦芽糖放在锅里慢火熬,等到麦芽糖成了汁状香味弥漫,就将爆米花倒进锅里搅拌。直到现在,我仍然怀疑这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因为这时父亲的神情很认真也很紧张,母亲也总在一旁监理。要是在放爆米花的时机上有不同意见,他们就会争起来。母亲说,再等一下。父亲说,等什么等,再等就不行了。母亲说,不等的话,看看你出锅的糖会是什么样子。要是父亲赌气将爆米花倒进锅里,母亲就会说,好好好,我看你做出什么来,每年都不听我的,结果没有一年的糖做的像样,正月还没有过,就全部散了,那叫什么糖,丢人现眼不说,怎么招待客人啊。
总之,在争吵之中,冻米糖要起锅了,满头大汗的父亲将带糖的爆米花从锅中团团捞起,放进案板上四方形的木框里,然后用盛米用的竹制米桶使劲压实碾平,碾平了一面,再翻过来碾另一面,等到两面都碾得结结实实了,就把木框取下来,用磨得十分锋利的菜刀开始切糖。小时候我总觉得,切糖是最能够显示本事的活了,如果切慢了,冻米糖就会散掉,或者留下很多碎屑,切快了又会黏在一起不易掰开。这一点上,我认为父亲也是不值得佩服的,经常会有很多碎屑,所以母亲也会旁边大叫,说,是吧,是吧,还不是因为爆米花放得早了,劝你不听,结果怎样。有一年,刚好有一个伯伯到家来来做客,帮着父亲切了一回冻米糖,他的刀法又快又好看,切得又薄又整齐,我在惊叹佩服之余,感觉那一年的冻米糖味道也最香甜。
我还记得,做好的冻米糖是要密封保存的。我家的冻米糖一般是放在一种口子很小的坛子里,然后用油纸扎好坛口。每逢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我嘴馋了,就启开封口,伸手到坛子里拿,不知不觉之间,坛子里的冻米糖也越来越少,直到忽然有一天,我把坛子放倒,但看坛子里空空如也,方才意识到,这个年已经过完了。如今,这种自制的冻米糖已经成了一种遥远的记忆。每次过年回家,母亲经常拿着买来的冻米糖塞给儿子,说,你爸爸小时候最喜欢吃冻米糖,你也多吃点,但儿子总是不领情,说上一句不好吃就跑到别处玩去了。而我拿起那些甜的发腻的冻米糖,也是象征性地咬上几口,就搁下了。
我想,也许对于我来说,童年时的冻米糖,有着更多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烟火的味道和汗水的味道。这些味道潜伏在我舌尖的味蕾里,不时触碰那些尘封的记忆,让我若有所失,若有所想。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剑鸿 于 2012-7-15 14:42 编辑 ]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