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回归
武志强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迷茫与歧路之后，我对自己说：“还得回到正途。”正途是什么？正途就是现实，不可改变的现实，只能接受的现实，但我内心又并不甘心接受这样的消失。我是现实的抵抗者，也是现实中的失败者。我其实不想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现实。我希望现实也能忘却我，但这是不可能的，现实每天都会敲打我的头颅，让我觉到疼痛。
　　有一种现实是我无法逃离的，这些年我一直无法逃离，而心愿距离现实咫尺之遥，就是达不到。也许下辈子也达不到。有一种现实是无法抗拒的，正如同我无法抗拒自己，无法逃离自己，我所做的只有隐忍，而不是自觉的接受。
　　我的不幸或许就在于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为什么是这样的现实？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单单是我？被置身于这样的现实之中。为什么我要把自己放在这样的决绝之地，孤立之地？我很清醒，我是这现实的反抗者 ，也是这反抗的失败者。我的痛苦只是我不愿接受现实。我将踏上怎样一条遥远路途啊？它又将通向哪里呢？没人告诉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还是回归现实吧，在外飘荡的灵魂终归是虚无的，那都是在时间漂泊中建立起的空中楼阁，最终什么都不会给我带来，最终只有荒漠。当我落脚的时候，那些地上的荒漠石子就已经硌疼了我，只有那些身体的疼痛才能提醒我要回归，回到现实中，无论接受还是不接受现实，回到现实中终归是正确的。因为只有在现实中才可能有新生命的起点，离开了现实，一切都是虚妄而不可靠的。但是为什么我又一再想要逃离呢？我让自己的精神出轨，让自己的心灵超越，让大把大把的时间过去，沉湎在虚幻中，不愿自拔。白天过去，黑夜来临，躺在床上，钻进被子里，我却发现自己无法在梦中逃离，多么泥泞的梦啊，多么泥泞不堪，醒来，听到外面秋夜的虫鸣，自己一脸的悲伤，那些无法掩饰的悲伤，真正让自己心痛。如果说现实还可以欺骗一时，但梦是无法欺骗的啊，它根深蒂固的长在自己心中，深深插进自己胸膛里、生命中，让我夜夜难眠，即使做梦都是泥泞不堪和痛楚万分的。
　　还是回归现实吧，我这样劝自己，别人也这样劝我，“要以光明的、充满信心的、纯净的心态去过每一天的生活，做好你该做的，接受你无法改变的。”应该说这是一份美好的劝慰，我自己从前似乎也这样劝过别人，不愿看见对方沉陷于悲伤的泥潭。这是人的一份善心。我其实并不悲伤，相反的我很冷静，也很理智，我只是内心里有一点难过，为自己，为自己的现实。我不怨天尤人，我只审判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前世的因，后世的果，我前世有过什么样的因，今生才有这样的果呢。我其实一直都在追问自己，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解释。我知道无从得解，一切的因果都在我自己身上。现实是我无法改变的，我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这是我的不幸和悲哀。“我的朋友，愿你的心开朗一点，快乐一点，让你的文字更美好，更光明。”但我就是快乐不起来，就是在内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无法接受现实给我的窒息一般的苦闷。我的文字因而也是沉郁的，这是一张内心沉郁的脸，这样的脸在人间注定是要寂寞的。
　　我也注定要在一块岩石上生长，这是我的岩石，某种程度上也是我选择的结果，我将这样生长，哪怕有暴风骤雨，哪怕是刀砍斧伐，我都将在这里生长。这是我的现实，我逃都逃不离的现实，我做梦都逃不离的现实。你看我的树干已经生长的歪歪扭扭了，枝叶看上去也稀疏，像是所长出的那些叶子都被经过的风雨掠走了。这是一棵孤树，我想这样说，它站立在悬崖上，面临着悬崖下面它生命的大海，大海整日整夜都在咆哮，把咸涩的浪花飞溅上来，像是一种拥抱，要把这棵孤树拥入怀中，但更像是一种摧毁，海浪要以自己奔腾的气势扑上来，一举摧毁这棵树。但是多少年来，这棵悬崖上的树并没有倒下，它依然傲视着大海，而大海依旧一浪高过一浪的咆哮着，怒吼着。但是你听到过这棵树对于生命的欢歌吗？没有，至少我的没有，我没有听到过树的欢歌，我只见树沉默的生长，能活下来就是它的全部了。我的生命里也没有欢歌，只有内心里深沉渴望的生长。
　　生命的种子一经落下，那就注定要生长，注定无法逃离。我很想让自己快乐，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别人，但是我的心又总是重重的落下去，像是有什么在下面前牵拽着我，让我下落。仿佛上面是别人的世界，是别人才有的快乐。但是别人的快乐常常无法感染我，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快乐也不相通。但生命确实是一件美好的事，这我得承认，因为我确实享受过生命的美好。生命就像大地上的一团火焰，在静静燃烧。
　　还是回归现实吧，你终归是要回归的，无论你走出多远，无论你曾经浪费了多少时间，但现实一种在召唤你，哪怕是一种并不美好的召唤。所有的生长都在告诉我，生长有生长的热情，这热情在每一个正在生长的生命中都能充分感觉到。大地都为之感动。在我沉郁的面貌下，在我黯淡的的文字中，你不也感觉到一份苦苦的挣扎吗？你不也听到一声声隐隐的诉求吗？那是为的什么？为着已有的生命啊，不忍放弃。即使是凄冷如冰的幽魂里，也暗藏了一团饱满的热情。只是这热情谁能知？或许你感觉到了，看见我生命里的热情，你才送来这样的祝愿，“我的朋友，愿你的心开朗一点，快乐一点，让你的文字更美好，更光明。”但是热情也能让冰化为水，一滩水，渗入地面消失不见的水，那就是我的包藏在冰里的幽魂消散了吗？我是不愿自己这样消散如一滩水的，不愿你热情走近我，害怕你热情走近我，但是到哪里去找埋藏我的冰块呢？于是我找到了文字，我一回过头来就看见了文字，那些文字缩头缩脑的，嗫嚅在脚边，于是我弯腰一一捡拾起它们。并用它们制作包藏我幽魂的冰块，这就是展现于你眼前的一块块清泠泠的文字冰块，纯净的冰块，纯净的心态，那里有我黯淡的幽魂，或许也是热情如火的幽魂。
　　我知道，你的热情弥足珍贵，但你的热情不是现实，不是我现实的全部，我必须得在我的岩石上生存，但我同样希望着光明和信心，那一切能赐予我光明和信心的，我都感激。我以一棵树的形象，站在现实坚硬的岩石上，面对我人生的大海，面对大海日夜不停的咆哮和挑战。我必须调整自己的心态，让自己站在更加有利于战斗的地位。这里，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个境界，迈上去都很难。我只有努力去做，努力去适应。但是我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放弃自己的目标和方向。
　　我在回归现实的途中，无论迷路多久，一旦清醒过来，心魂总是要回家的，那现实的路曲曲折折，也是心魂要回家的路。秋天的植物渐趋成熟，花园里的花还在开着，看不出一点秋天要衰败的迹象。一条土路伸向远方，那是我心魂要回家的路。我还得在此劳作，还得经受命运的考验。或许在那丰饶的生长上面，潜藏着更多的收获。心魂在对我说，回归现实吧。听来更像是一种遥远的抚摸，在被你忽略的地方，会有生命中更多的惊喜。
　　我在这样的现实中，我不能改变它，我也改变不了，又不能接受它。这是我痛苦的由来。我来到这世上，带着我原始的本性，我保持自己的固有本性，我不会原原本本接受这个世界，我要“改造”它，至少要在我心里折腾一番。我要在此挣扎，不顾一切，哪怕你只看见一些微弱的征象。这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一切都源来有自，正是这本性使我们成为我们自己。在我两端的世界是黑暗的，而我生活中的信仰将给予我一点光明和希望。
　　我在注视着这悬崖上的树，面朝大海的树，长在岩石上的树，这是从岩石里面伸出来的树，它从不可能长出树的地方长出来了。这是它的现实，无可选择的现实。这是一棵孤树，扭曲的树身和枝干，让我相信，这世界上，凡事皆有可能。在现实面前，在内心的荒凉之地，望着它，给我启迪和信心。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