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三月三

2022-01-11叙事散文刘柠柠
三月三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三,正好是周末。早上起床稍微迟了一些,拉开窗帘,阳光耀目,令人猝不及防。虽然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是晴天,我的眼睛还是不能瞬间适应。阴雨连绵太久,眼睛已经习惯了老天阴郁的脸庞。尽管是已经被薄云过滤了一次的阳光,也是一个不小的……
三月三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三,正好是周末。早上起床稍微迟了一些,拉开窗帘,阳光耀目,令人猝不及防。虽然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是晴天,我的眼睛还是不能瞬间适应。阴雨连绵太久,眼睛已经习惯了老天阴郁的脸庞。尽管是已经被薄云过滤了一次的阳光,也是一个不小的袭击。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蓝到几乎透明。大大小小的房子,楼下过往的人群,广场上的植物,都浸泡在灿烂的光芒里。三月三,老天爷选了一个好日子,捧出龙年第一个彻彻底底的晴好天气。


“三月三,地米菜煮蛋。”想起母亲的地米菜煮鸡蛋香味了。我想回乡下老家去,自己动手采点地米菜。去车站途中要经过菜市场,很多小贩挑着地米菜叫卖。地米菜细长的茎上,长着细小的叶子,开着细细的小白花。被小贩们扎成一捆一捆,摆在竹篮里。浅绿色的叶片上还挂着小水珠,映着今春第一缕舒展的阳光。很多人围着购买。我问了价格,有的一元,也有两元三元的,价格不一。这种应景性的物品,没有固定的价钱。很多人菜篮里已经装上了地米菜。有一处围观的人最多,我也忍不住围上去看看。两个竹篮里的地米菜已经所剩无几,男卖主坐在一个小木凳上,裤脚沾着泥星,头发花白。一双青筋凸起的大手,忙着给顾客递地米菜,再把钱扔进面前的小塑料桶里。嘴里不住地吆喝着:“地米菜煮蛋啊!吃了头不疼眼不花来——”我从不买地米菜,因为母亲总会煮好了鸡蛋,等我回去吃。


到了车站,上车,车开动了,不到几分钟便出了县城。公路两旁是种着油菜的稻田,阳光下零零散散的油菜花,像散落在田野里的黄金。长时间的阴雨和低温,今年油菜花期延迟了一段时间。一些不甘心被春寒钳制的花朵,零星绽放在阳光下。它们是幸运的,沐浴到第一缕最灿烂的阳光。有人在田间劳作,想想我的父母亲,这样的好天气,一定在田地里做事。


回到家,母亲正在忙着晒棉被。父亲去了田里。晒衣架上挂满了洗过的衣服和床单。小黑狗从屋内窜出来迎接我。晒谷场边的枣树光秃秃的,还在沉睡。桃树枝条上已经缀满了花蕾,让人欣喜。阳光晴好,过不了几日,一定能嫣红一片了。


我想去采地米菜,母亲非要带我去,说我肯定不认识地米菜长什么模样了。我极力否认,依然跟在母亲身后,走向田野。禾场外围便是自家的稻田,父母年事已高,这几年已经不再种水稻,改种棉花。空旷了一个冬天的田里长满了草,像一块块绿色的绒毯。几株干枯的棉梗,黑乎乎的枝桠,伫立在绿茵似的田里,显得有点突兀。一日日在钢筋水泥盒子里感叹春来晚,原来春早已来到田野间。这些早早萌发的野草,定是提前来报告春讯的使者。很多野草已经开了花,细细小小的花朵儿。开白色花的是地米菜,还有淡黄色和淡蓝色的小花,缀在绿草丛中。我端详许久,在记忆中仔细搜寻,我真的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了。离开了这块土地,我竟然淡忘了土地上的它们。它们,是不是也淡忘了我?心里不禁赧然。


母亲弯着腰,手里已经采了一小把地米菜,顺手递给了我。细小的白花,叶色浓绿,茎并不像我在菜市场所见的那么纤长。我有些狐疑,这是不是地米菜?母亲笑了,这怎么不是呢,说我在菜市场见到的,都是菜贩们精心培育过的,施过肥或是植在比较肥沃的地里,才会长得那么又肥又长。我想想也是吧。卖相不好,怎么能卖到好价钱呢。


不到一顿饭工夫,我和母亲已经采了两大捧地米菜。母亲脱掉了外套,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我的身上也热烘烘的,有了汗意。太阳升上了中天,毫不吝啬它的光芒,慷慨得有些炫目。我和母亲拿着地米菜,去堰塘边清洗。塘里的水比过年时涨了不少,已经淹没了码桥上最低的一块石板。母亲蹲在石板上,一棵一棵地洗着地米菜,不让我插手。我蹲在一旁,看着她的手上凸起的青筋,像极了菜市场上那个小贩的手。她的头发过年之前染过,新长出灰白色的头发,和染成乌黑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正午的阳光映在白发上,跳跃着点点光亮。记得小时候每逢三月三,不管多忙,母亲都会扯上一大把地米菜,煮了鸡蛋,给我和妹妹吃。她说只有三月三的地米菜才有药性,煮鸡蛋吃了能保一年不生病,平平安安。我和妹妹都信以为真。慢慢长大后,知道地米菜就是书上说的荠菜,的确能治一些疾病,但并不是灵丹,也曾对母亲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母亲依然会在每年三月三日煮上地米菜鸡蛋。我们无法抵抗香味的诱惑,照吃不误。母亲有没有吃过,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几年前母亲生病住院,检查出患有胆囊疾病,胃也不好,不能再吃鸡蛋。我和妹妹都常年不在家,煮了地米菜鸡蛋,也没有人吃。她也不煮了。


母亲蹲在水边唠叨着邻里之间的家常,地米菜已经洗完,她又把它们一棵棵整理好,在水里甩了几下,水纹一圈一圈朝着远处荡开,渐渐地没了痕迹。阳光下的池水清清亮亮,蓝蓝的天空映在水里,蓝中带绿。水里的这片天幕离我更近,比头顶上的天空更光润。旁边的水草已经萌发,一簇簇新绿,浓的淡的。水里显出一簇簇绿色的倒影,像几笔随意的水彩画。塘边田野里可见几个忙碌的身影。安静的乡村,此刻除了阳光,再没有其他声响。书上说,古人喜欢在三月三这一天,趁着天气晴好,春花烂漫时出去踏青。杏烧红,桃剪锦,草揉蓝。人面映桃花,或欣喜,或惆怅。母亲曾经年少时的三月三,可有出门踏春?可有吃到地米菜煮鸡蛋?我问母亲。她笑了,那个年代,缺衣少食啊,能把肚子填饱就不错了,都把地米菜做了菜吃啦,哪有鸡蛋煮来吃。


我想绕着堰塘走一走,母亲拦住我。她说,三月三,蛇出钻。今天天气好,一定有蛇出洞来晒太阳的,踩到蛇就不好了。恍然间记起,听母亲这句话,已经听了好多年。


带着鸡蛋和地米菜,傍晚回到县城的家。按照母亲传授的方法,一阵忙碌,煮了地米菜,再放进鸡蛋,慢慢熬煮。母亲交待,要把汤汁熬成黄绿色才行。煮好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前前后后竟然用了三四个小时。打开电饭煲,屋子里弥漫着地米菜的清香。这是我第一次自己煮地米菜鸡蛋。剥了一块蛋清放进嘴里,温热柔软。和母亲煮的没有差别。一年又一年,我吃着母亲给我们煮的鸡蛋,这个三月三,终于自己煮了一次。想让母亲吃一口我煮的地米菜鸡蛋,过一个完整的三月三,她却不能再吃了。手机突然响起,原来是母亲打来的,问我鸡蛋煮好没有。我说已经煮好了,很香。她叹了一口气,说:“好多年没给你们煮地米菜鸡蛋了,你今年总算是吃到了,不知道你妹妹吃到没?”


我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眼前模糊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