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在心中

　　　　
　　生命的轨迹穿行在城市之间，最让我揪心的，是找不到方向感。
　　以前只在书本中听说，大海上的船若是失去方向就靠不了岸；飞机在平流层，若失去方向就找不到降落的平台；人生若是找不到方向，就实现不了远方的理想。如今，我倒是亲身感受到找不到方向的无奈。
　　到市中心办事，人家在电话中说好某某路、某某楼、多少号，可我来到这条路怎么也找不到那栋楼。带着惭愧再打电话询问，原来我已走过一百多米。办完事后，想着不如坐公交回去，挺远，打的太贵。可是东走走，西走走，找不到公交站牌，好不容易找个站牌，上车后司机说，你坐错了，到对面坐去，跳下车，脸一阵红晕。一次在市中心迷路，我问一位大叔，大洋商场怎么走。大叔很和蔼地说，由此向北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以为我知道方向，只说了向北走。我哪里知道哪边是北，便指着一条路红着脸问，是向这条路走吗。可不巧，我指的刚好是南路。没有方向感，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尴尬一路随行。
　　我一个人从不敢到市里逛街、买东西。一来，没有这种消遣的习惯，二来，害怕迷路。有一次去参加朋友的聚会，离开时已经十二点多了。朋友住的地方高楼林立，而走时又没有人和我同路的。这么大的人也没什么不放心，反正走不多远就找车了，于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不想，走了十几分钟才发现不对劲，怎么感觉离打车的路越来越远，眼前竟然出现一片黑茫茫的庄稼地，惭愧至极，又迷路了。
　　如今城市的公交系统很发达，朋友告诉我只要记住公交路线，怎么走也不会迷路，我默默地记着。可实际用时，还是感觉很别扭，似乎我要走的路总跟公交线路没有交点，抑或方向相反。时间长了，我怕了，出去奔波的事就尽量推脱给别人，或者找个人一起，给我做“指南针”。
　　没有方向感真惭愧，蜗居在城市多年，每次外出还是“步步小心”，别人说起什么路、什么路，什么在北、什么在南，我只有干瞪眼的份。有人甚至说，你咋这么多年了对所在城市没一点感觉。有外地朋友来我所在的城市时，最怕人家提起带他到城里逛逛；我一个人迷路事小，若是带着一群朋友丢了，可成了一辈子的佳话。
　　多年来，我一直对城市生活有一种“抗体”，我也多次深深思考其中的缘由，或许是我的根已深深扎入农村。
　　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山村地区是无需辨别方向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乡村只要看看山脉的走向，河流的波纹，就可知道路在何方。山像一个老人，安然不动，永远都是一副或严肃或喜悦的面庞，其中又总是流露一丝安然。即使换了新装，也不会改变峰的方向。河流是乡村的动脉，沿着两座山的脚下蜿蜒回肠，永远都是流向海拔更低的地方。乡村的田野也是容易让人难忘的，绿油油的庄稼，高低参差的杂草，郁葱的树木，共同包围着小路。没有高楼的遮挡，没有烟雾的萦绕，也没有纵横交错的十字路。
　　行走在乡村的山水间，不用管这座山是坐南朝北，还是面东朝西，我只需知道我家就在大山深处。在山中行走，看看山势就知道回家还有多远，路有多远，总不会有一分迷失。山即使再多，都是有固定的纹路，除了长时间的季节性之外，一天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从山外回来，每次大巴车下了国道，窜进颠颠簸簸的山间村道，我就活跃了，刚刚沉睡的意味尽失。车路在哪里有个多大的湾，哪里有大斜坡，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而且我随时知道还要多长时间到家，似乎大山就是天然的指南针，一回到这里，和方向有关的都明了。
　　在乡村中不会失去方向，还有一个原因是乡村的宁静。没有工厂，虽然少了繁荣景象，但可以保持空气的清新，同样屏除了城市的轰隆。没有纷繁复杂的商业宣传，即使走在乡村小街道，也给人一种沉睡的安详。就是有个货郎挑着各色特产，走街串巷，高声叫卖，那也是片刻的另一番愉悦，倒更凸显了几分宁静，总不会觉得吵闹。乡村里也没有呼啸的车流，坐车倒是有些不便。可细一想，若是车真多起来还会觉得烦，毕竟出行是少数时候。
　　其实乡村有乡村的声音。鸟叫声最常见了，有的唧唧咋咋，透过林子，飞进屋子；有的悦耳动听，婉转如贝多芬的钢琴曲；有的哀怨凄婉，如同在诉说前世的恩怨。鸟叫之外，还有夏季不可忽视的禅叫。炎热的中午，禅撕破嗓子吼着，为高温带来了起伏的波纹，似乎在证明着生命的顽强，愈是热，叫得愈欢。乡村的声音太多了，这些只是最常见的，还有田埂上说笑声，落叶声，植物簌簌生长的声音，风雨雷电的声音......
　　乡村有听得到的声音，也有听不到的声音。日落月升，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听不到，却是有声音的，能感知到的。乡村的声音虽多，可居住在乡村的人也不会觉得吵闹。大自然每时每刻都在按自己的步伐前进，一路上留下了很多美妙的音符，可是这些声音都是自然这部乐谱中各部的配音，若是少了一种还是一种缺憾。这些声音有规律、每一部发声都秩序井然，相互配合，共同弹奏了自然的绝唱。人生活在这样美妙的背景音乐下，自然也不会认为是喧闹，更不会心烦意躁，也不会失去丧失心中的方向。
　　我总认为在宁静的环境中，人的心也会更亮，方向上就会更清晰。宁静中万物是清晰的，没有太多的花哨，一目了然，过目不忘。眼睛发出平静的光芒，看到乡村每一点变化，内心也会刻上深深的一道痕。时间长了，一道道痕组成了一幅精美的画，那就是恬淡悠然的乡村山水图。我一直喜欢陶渊明的诗，认为他肯定是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至少对乡村有深刻而独到的感受。那“曲径通幽”的意境，也只有在宁静的乡村中可以体会，只有在宁静的山村中才能发出“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吟咏。只有把根深深地扎入乡村，才能保持心中不灭的指向前方的灯火。
　　初到城市，我以为方向感不好是因为时间短、没适应；现在，我终于明白，方向是由心定的，一个人的方向在心中。有什么样的心境，就能对方向有多深的感情。
　　停笔之际，思想漂浮不定，不是方向感混乱，或许是心没有找到停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