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冬日里

这个冬季，由于单位搬了新地方，离家并不太远，于是我加入了步行族。每天像装在套子里的人，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匆匆行走在路上。马路上来往车辆太多，灰尘扑面而来，噪音不绝于耳。行走的人如我一样，尽量选择小道，从路边法国梧桐的空隙里穿梭而行。 两边法国梧桐树落尽了叶子，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显得毫无生气。光秃秃的枝丫上挂着稀稀疏疏的小圆球，像干瘪的小果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树稍上间或挂着一两片尚未掉落的枯叶，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却还在倔强的坚守着。每一棵树的最后一片枯叶，在西北风的肆虐下，最后还是会支离破碎的飘落下来，最终化为尘埃。 我每天走在这条说不上繁华但很忙碌的马路上，偶尔望见那些被风吹碎的叶片，一树苍凉，满目尘嚣，常常会涌上一股悲悯之情。一片枯叶，与风对抗，即使经过垂死挣扎的努力也无济于事，是何其弱小。同样是落叶，我更喜欢秋天飘落的树叶，它们像一只只舞倦了的蝴蝶，悠然飘舞降落大地，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它们不是失魂落魄的枯萎，而是一种安详和静美，死的洒脱和从容。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精美，这才是一种境界。

很多时候，我并不在意身边的景物，也不大用心去打量这个世界。马路永远是拥挤的，声音永远是嘈杂的，有时身后忽然冒出一阵声音，仿佛是针刺破气球的尖锐，是一种难以容忍的喧嚣。人们各忙各的，匆匆的人流，匆匆的脚步，表情各一的脸孔，或忙于工作，或忙于生计，生活如上了弦的闹钟，很难能有闲情停下来。 有时放慢脚步，在尘嚣与喧哗中，望着匆匆过客，又撩起一些莫名的情绪。比如看到这萧条的法国梧桐，这生命殆尽的枯叶，心情就会不经意地惆怅起来。或许我是个极易伤感的人，又或许我很不喜欢冬季这个季节。因为冬季对我来说，有着太多的忧伤的回忆。 一次，我正匆匆走在路上，“啪 ”一个小球打在我脸上，险些打掉了我的眼镜。低头一看，是梧桐树上的小圆球，我有些恼怒把它踩在了脚底下。这时一群调皮的孩子吃吃笑着从身边奔跑而过，他们手里拿着这些小圆球玩呢。其中一个小男孩停下来，睁大眼睛在树下仔细寻找着什么。我一抬脚将小圆球狠狠踢开，小圆球骨碌着滚到了树下的砖缝隙里。小男孩惊喜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鼓着腮帮吹去上面的灰尘，装在口袋里，好像捡了一个什么宝贝似的。当我责备他不该用小圆球打人时，他调皮地朝我吐吐舌头，说：“阿姨，这小圆球是个小精灵呢，想和你打个招呼，你不会责怪吧。”我一下就被逗笑了，虎头虎脑的孩子，天真而机灵，让人心生怜爱。我踮起脚伸手从树上摘下几个小圆球，送与他，孩子用胖胖的小手捧着，快乐而满足的笑着，不住地感谢我。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童年里那些小小的好奇和满足，伴着童真，生活得很快乐。只是随着年龄增长，那些纯真的快乐已很难再体会到。冬季虽然没有色彩缤纷，没有花香鸟语，但对孩子来说，一样可以寻到平常的快乐，因为在他们的眼睛里，世界是美丽的，生活是快乐的。 如果这算是生活中的一个镜头的话，我开始试着捕捉那些微不足道的镜头，把它变成一个特写，慢慢我发现生活中其实有很多情趣,也有很多感动。 每天放学路上，一个小女孩坐在一辆三轮车后斗里，在塑料布围成的帷幕里，快乐的哼着歌曲或者朗诵着什么。她带着兔子耳朵的小白帽，两腮冻得通红，尽情的唱着，并不在乎周围的车声和人流，有时她还扬起手来，边唱边和路人友好地打招呼。其实她到底唱得什么歌，没有人能听清楚。可她依然陶醉在自我表演中，陶醉在一个人的舞台上。车主是个老年妇人，慢慢悠悠的蹬着车子，夹杂在车水马龙的缝隙里，听着孙女快乐的歌声，满脸绽开了菊花样的皱纹。这是附近的民工的孩子，每天坐着自制的车棚里，快乐的上学，快乐的歌唱，歌唱着梦想，歌唱着希望。 每天早上，总能见到老人挎着一个马扎，马扎上系这一条很醒目的红布条。他走路极不方便，不像是在走，而是在小步挪动，一高一低，身体跟着来回晃悠。走累了，他就会到树下放好马扎，慢慢坐下来休息，倚在黄褐的梧桐树上，看上去树也苍凉，人也沧桑。遇见熟人后，他总是大声地打招呼，呵呵笑着，很满足的样子。这是附近的一个退休工人，大病后留下腿脚不利便的后遗症，每天都要坚持到老人娱乐中心健身，为了安全，那条红布条是家人给他系上的，希望路人能够注意到他的不便。 在一个垃圾桶附近，两只饥饿的小狗在觅食，可怜兮兮的，不知谁扔给了它们几个包子，小狗贪婪的吃着，然后满足的离开…… 在一个破损的马路井水盖附近，不知谁用几根木棍圈起来，写着“危险”二字，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很醒目……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每一个镜头都有不同的美。那些小圆球，如同小果子，睁着圆圆的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喧嚣的世界。那最后一片树叶穿透了一切有关生命的思考，粉身碎骨浑不怕，以飞翔的舞姿，弹奏了一曲生命之绝唱。那个小女孩，用童真的热情感染着过路人，那个瘸腿老人，用平和和淡定来诠释着人生…… 我每天还是行走在这条忙碌的马路上，灰尘依然扑面而来，噪音依然充斥于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素萦绕在心间，在忙碌和喧嚣中感受到一种温馨和安然，感受到冬日的温情，感受到来自生活中的小感动。因为一些简单而平常的事物，单纯而温暖，穿透我的生命，无时无刻的影响和感染着我，这个冬季并不冷。

[ 本帖最后由 青青河边 于 2011-1-28 13: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