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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乡村土坯屋

2022-01-11抒情散文任意
得此名源于一个老乡博友的博名,看到这个名字感到十分亲切。五六十年代中原一带人类居住的就是用黄土托成的土坯,而又盖成的土坯屋。站在金堤坡上,一眼望去,一座一座低矮的小土屋..........---------题记。顺着村后的一条小柏油路,一直……

得此名源于一个老乡博友的博名,看到这个名字感到十分亲切。五六十年代中原一带人类居住的就是用黄土托成的土坯,而又盖成的土坯屋。站在金堤坡上,一眼望去,一座一座低矮的小土屋..........---------题记。

顺着村后的一条小柏油路,一直走到村东头,穿过一个深深的胡同,两边全是新盖的红砖瓦水泥墙的院落,又从胡同往西走,穿过一条街,依然没有找到我要找的土坯屋。

二河套里的村庄也在变化,变得让我找不到河洼里那个曾经熟悉的村庄,更让我找不到小姨家的土坯屋。我只有几年的光景没来看小姨,往日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可是母亲告诉我,小姨家还在原来的地方住,还是那两间土坯屋,这两年母亲因腿脚不好,也没去看小姨。

小姨就是我的痴姨,曾在我的作品里不止一次地出现过,那篇专写她的《痴姨》曾获过全国性的散文大奖。小姨是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一生没有体会到做母亲的骄傲和自豪,先后嫁了两个丈夫,第一任丈夫我见过一次,出天花落得一脸黑麻子。因为小姨不生育,他就把她送回姥姥家。现在这个姨夫虽然比小姨大几岁,可是他却陪伴着小姨至今。姨夫家就住在金堤以南的二河套里,那个很别扭很稀罕的村名,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别嘴。

2010年的春节期间,突然有一种感觉勾起我往日的情愫,也许是春节的氛围让我想起小姨那古朴传统的影子。小姨年轻时喜欢穿偏向一边的大襟褂子,手工缝制的大腰裤子和做工精细的绣花鞋。这些都是姥姥的杰作,她老人家最疼爱最偏袒最牵挂的就是小姨,因为小姨的弱智,姥姥多做了很多针线活,把小姨以后每个年龄段的衣服鞋袜都准备好了。小姨穿着与她身份不相匹配的做工精细的衣服鞋袜,很自豪得显示出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到了七十年代后期,一些旧样式的衣服逐步被淘汰,小对襟的新花洋布以及小腰裤逐步取代了那些大襟褂子和肥腿大腰裤子,母亲给小姨做了一些送过去,她说啥也不穿,依旧穿着姥姥给她做的那些陈旧的老样式衣服。


我坐在车里想象着小姨的样子,我还能认出小姨来么?应该说小姨还能认出我来么?一切都在变化,就连这乡间的小路都在变化,小姨也变了么?是不是变得老了?

河洼里的土地除了沙地就是淤地,金堤河以南的大部分土地都是淤地。下雨之后路粘得没法行走,行走的人们浅一脚深一脚,甚至一步一滑地跋涉着,有时候脚陷进深深的泥水里,用力一拔,脚出来了,可鞋子却留下了。晴天后的路途也不好走,雨中人们踏出的脚印和车辙,留下一道道沟壑,一个个陷坑,走起路来小心翼翼。六十岁的小姨却走了接近三十年的淤泥路,直到十年前姥姥过世,她才彻底与这条路断了缘分。

这个村庄离我姥姥家十五里路,小姨每一次都从她家的土坯屋走出来,拐弯往北走,顺着这条低矮的庄稼镶嵌起来的小土路,坑坑洼洼,一起一伏,一颠一瘸地直通金堤,然后从金堤上下坡,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路,再步行十来里路才能到达姥姥家。

三十年前那个矮矮瘦瘦、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骑着一辆当时非常流行的大轮金鹿自行车,后座上坐着我痴痴的小姨,车子颠覆在坑洼不平的土道上,左扭右拐,一路顺其自然,直接就骑到那座没有院墙,没有篱笆,没有任何遮拦的土坯屋跟前停住,小姨从后座上下来,小姑娘马尾辫一甩,就把车子拐过头来,顺着来时的路,渐渐离开小姨家的土坯屋,一溜烟似地消失了。

小姨的家是两间破旧低矮的土坯屋,两扇木质格子的小方窗,一边一个,看上去像两个小猫眼儿。里间是一张床和一个小姨结婚时,姥姥陪嫁给她的木柜;外间支了一口锅灶,一条直接跟灶台连起来的土炕;当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几只东倒西歪的草墩子和两条三条腿的小板凳,最值得记忆的是他们家的那条长长的高板凳,我当时觉得小姨家这条板凳真是他们家的奢侈品,我每次去了,总要坐在那上面,因为其他的板凳和草墩子,实在太不稀罕了,我在家吃饭的时候天天坐这个。

也许因为小姨傻,几个姨姊妹和我家的弟弟妹妹都不愿意理会小姨,他们都不去小姨家。母亲给小姨做好的棉衣,拆好的被褥,都成了我分内的义务。冬送棉,夏送单,一年要好几次去小姨家。有时候我觉得小姨并不傻,其实他什么都懂的,什么都能看懂。别人对她孬气好气她都能分得清。一次去我们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父亲批评过她几句,她就记住了,以后再去的时候,就不敢直接进家,在村头的一颗老柳树下坐着,直到中午时分,被一个邻居发现,把她送回我们家。我当时看见小姨怯怯的眼神,唯唯诺诺无奈的样子,我的心像针扎一样。弟弟妹妹的无理责备,让小姨手脚无措。那一次我发火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第一次像大人一样的发火,突然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一种强烈的责任心在膨胀。父亲没说话,母亲没说话,弟弟妹妹赶快躲出去了。

就那一次,我就开始学会了保护她。那时我刚学会骑自行车,骑着那辆父亲用做了两个夜晚的木床换来的二手也许是三手的大金鹿去送她。以后的每一次,只要她去我们家,我都会这样做。
小姨和姨夫年轻时与众不同的境界是可以舍弃自己的一切,全力以赴地去帮助别人。姨夫的弟兄很多,他是老大,下边还有四个弟弟,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撇下一个老汉带着五个光棍汉,老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几个拉扯成人。姨夫作为长子,与父亲分担了很多担子,他帮着弟弟都成家了,自己却耽误了,回过头来才想起自己还是孤家一人,经人介绍,才无奈娶了小姨。

他们的四个弟弟相继有了孩子,我小姨变成了他们的义务保姆,给老二家看了给老三家看,老四老五接二连三,他们生的孩子也像葡萄串一样,那时的小姨真像个傻子,头不顾的梳,脸不顾的洗,谁喊就看谁家的孩子。姨夫也是干了这家的活,干那家的活,从地里干活回来,还要回家做饭,因为小姨一直没学会做饭。

后来那些弟弟们的孩子长大了,成家了,立业了,,像小鸟一样飞出去了。小姨和姨夫却渐渐衰老了。


我们开着车子顺着村中的小路一直寻找,很想找人打听一下小姨家的住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姨夫的名字了。只好把小姨家的基本情况说了一下,在一个老汉的指引下,才穿过几条胡同,七拐八拐地从一个又小又窄的小胡同道里,找到小姨的那两间土坯屋。这个胡同别说能进汽车了,就连小排子车也过不去。我们只好把车停在当街,步行走进小姨的家。

走进院子才从深深的记忆里找到一点感觉,似曾相识的小土坯屋依然还是那样低矮,在四周红砖瓦水泥墙高大房屋的衬托下,小姨的这两间土坯房显得更加苍老和破旧,如果没有事先了解的情况下,谁也不会相信这里边还住着人。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冬日的阳光斜射在屋门口,一眼看见小姨依着东边的门框,端坐在那里晒太阳。她依旧穿着姥姥给她缝制的旧式大襟蓝布褂子,里边的花棉袄还是她结婚时穿的那件。脖子里围着一条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围巾,头上的帽子倒是近几年来流行的毛线制品,也许是姨夫从集市上给她买的。

她的双手相互伸进袖筒里,双腿紧紧地并拢着,透过单薄的衣裤就知道她没有穿棉裤。她对我们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淡漠的眼神和表情让我的心很疼痛。我蹲下来摸着她的腿说,你怎么没穿棉裤,这样不冷么。她说她刚起床,一直在被窝里躺着了,用不着穿棉裤,棉裤很厚,穿着不得劲。我强忍着发酸的鼻子问她,小姨,你还能认识我么?她淡淡地说认识,你是莲。我又指着身边的二妹三妹,你认识她们么?她摇摇头说,不认识,你们都不来,时间长了,我不认识了。

两个妹妹显出很尴尬的表情,我欣慰小姨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来,我知道她对我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我毕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

我把女儿拉过来,女儿蹲在她的身边,我说这个是我的女儿,你看她长得像我不?她看了看,急忙低下头,显出很不好意思地样子说,像你,都长这么大了。

女儿用手帮小姨理着花白凌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在她人生的历程中,还没有看见过像小姨这样的亲人,也许她不相信眼前这个既陈旧又古董、又痴又呆的老人就是她母亲的亲姨。我知道她还是比较有同情心的,善良一贯是她的一种品质。

当时姨夫不在家,妹妹让邻居帮着去找姨夫,转了一圈终于在他的三弟家找到了他。姨夫沧桑的面孔让我无法辨认,只能从记忆深处搜寻着那个似曾年青的影子。姨夫穿得也很破旧,一身泛白的破棉衣不知是捡的谁的,这与新春的气象一点也不协调。

姨夫对我们的到来显然很激动很高兴,他一进门就招呼我们坐下,其实屋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落座的地方,屋里的东西放得满满的。当门还是那张老桌子,下面的腿早就没了,用砖垒起来代替了腿。桌子前边堆着几袋子粮食,大概是玉米。靠东边是一个羊圈,一个大羊带着两个小羊羔在墙角里挤来挤去,可能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一种恐惧感。姨夫最终从落满尘土的墙角里拉出来一根又窄又长的板凳,他拿起一件破旧的衣服在上面擦了擦,让我们坐下。我当时就愣住了,这一条板凳还是以前的那条凳子,他应该说是姨夫家的最有历史价值的东西了,正像这座土坯屋,是中原一带五六十年代的乡村建筑的见证,记载着它悠久的历史记忆。

姨夫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也没有过多的花言巧语,一直激动得说让小姨去烧水,我们都说不渴,不用喝水。小姨也跟着机械地重复这句话,可是她一直没有动。

我把带来的东西给小姨说,小姨,这是我给你买的肉、鸡、鱼。小姨很不高兴地说,给我买这干啥,我不喜欢吃。我说你喜欢吃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有些委屈地说,你怎么不给我买苹果,我愿意吃苹果。一句话让我憋在眼里的泪水掉下来。这口气这表情让我想起我的母亲,顿时一种亲切感,一种亲情滋生蔓延在我的体内。我从衣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姨夫说,我不知道小姨喜欢吃什么,你给她买点苹果吧。我以后会记住,下次来一定不能忘了给小姨带苹果。

姨夫说什么也不接我的钱,我知道他的自尊心很强,但是我还是实心实意让他留下。我说这钱不多,可是也算是我对小姨的一点孝心,你收下吧。

从小姨家出来,回过头来再看一眼这座土坯屋,它经历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一直到21世纪的今天,这座老屋依然保存着它原始的状态和风格,记载着小姨和姨夫淡薄清苦的人生历程。 [ 本帖最后由 任意 于 2011-8-29 08: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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