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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正午的中药店

2022-01-11抒情散文鸽子杨军

正午的中药店
鸽子我坐在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间百年中药名店。我坐的长条凳,木扳厚而重,上面的红漆漆面斑驳,可凳子依旧是那样的结实。从它的四条凳脚到凳子面板,都还非常完整。轻轻用手抚在凳面上,光滑平整。毫无疑问,坐在这样一条凳子上,……
正午的中药店
鸽子
我坐在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间百年中药名店。我坐的长条凳,木扳厚而重,上面的红漆漆面斑驳,可凳子依旧是那样的结实。从它的四条凳脚到凳子面板,都还非常完整。轻轻用手抚在凳面上,光滑平整。毫无疑问,坐在这样一条凳子上,无论你是百无聊赖轻轻晃动身子,还架着二郎腿自得其乐东张西望,或是长时间打着瞌睡翘首以待,或是呼天抢地泪流满面痛苦万分,都不用担心这条凳子会突然之间散了架子折了腿脚,让你措手不及摔倒在地。毫无疑问,走进中药店,坐上这样一条凳子:心自然也会踏实了许多。身心浸泡在氤氤氲氲的浓浓中草药味里,屁股坐在厚重结实的长条凳子上,手抚过凳面,凳子传递给你的信息就是:你可以安心了!你可以放心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我坐在这条我所居住的城里这家名曰“福林堂”的百年老字号中药店凳子上的感受。是时,屋外阳光灿烂,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和车来车往的喇叭声全被隔在外面了。走进中药店,就是走进了安静走进了安全。

福林,是取自福泽杏林之意。坐在凳子上,我心安理得在等候我抓的那副中药。这是个正午,明晃晃的阳光从木格的玻璃窗外斜斜地射进来,使漆成朱红色的中药店显得更加的厚重了。那些朱红色,不是大红大紫的红,而是经过数十年沧桑之后泛着黑色的沉红。凳子对面的柜台案板,也是同样的色泽同样的宽大,油光可鉴。谁的中药包好了,配药的医生就把中药放到上面,大声喊谁的名字。有人应声而起,取药离开,又有人进来坐下。案板里面,是几个穿着白大褂忙碌的医生,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自然。我看不见他们白口罩后面的表情,但那一双双眼睛却是同样的安静,同样的会说话,一如中药店里舒缓流淌的时光。与那样一双双眼睛对视,人就会自然而然放下心来。药到自会病除的!走进中药店,坐在中药店,一切皆有可能:救死扶伤!等待的过程,有些淡淡的焦急,也有些心安理得。时光的流水轻轻在流淌,中药的味儿在轻轻弥漫……

有鸟儿在外面叽叽喳喳,有人的说话声在外面叽叽喳喳,而店内,却是安静的。 抓药的医生时或来到案板上看一眼医生开的药方子,时或又轻轻拉开依墙而靠的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小木匣子,取药,用小秤称,轻轻地抖去一些,确保重量的准确,而后返回案板,将药倒在黄皮纸上或纸袋中,再返回称第二味配药。他们的动作轻而柔,来来往往,脚踩在木地板上也从不会发出巨大空洞的声响。看着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病人的疼痛仿佛也一下就减轻了许多。在中药店看医生抓药,谁都会赞同这样的说法:那抓药的医生本身也是一味药啊!

装中药的木匣子,大小一致,上面一律用规规矩矩的正楷毛笔字写着药名,有数十上百种药,可抓药的医生时间长了,目光的一扫药方子闭上眼睛就能准确无误地走到装那味药的小匣子边,而且轻轻用手一抓,数量常常是八九不离十不多不少,这就是熟能生巧啊!中药最是讲究配药的分量:多一分则药效有天壤之别,差一克则可能药效全无或产生完全不同的后果。这就是中草药的奇妙之处!同样一个方子,同样的望闻问切,同样的一种病,可不同医生开出的药治病效却完全不同,高名的医生可妙手回春手到病出,而庸医则会把小病拖大轻病拉重活人医死。药抓好了,医生包好,朝空中轻轻一招手,“唰唰唰”就开始包药了。我暗自称奇,这多像魔术般的奇妙神秘啊!仔细看,禁不住哑然一笑,原来恍如空荡荡的空中还垂着有一根根的白线呢。一抬头,蓝瓦下的屋脊上吊着一个个纺锤形的线圈呢。那些线垂在透明的空中,我看不见,医生们随手就可包药了。线从空中垂下来,一点也不用担心线会缠在一起绕在一起解不开。这样的方法,又科学又节省时间,实在是妙。药包好了,医生交待一番,用冷水还是温水,泡多长时间煮多长时间,再加入什么药,而后如何如何,说者有板有眼,听者频频点头。有不清楚的再问一遍,医生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一遍。口气舒缓,同第一次说的语气字词一模一样,让旁观听着的人啧啧称奇。

悠悠的中药味一股劲地往我的鼻翼里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坦。从窗外往外看,对面的瓦房上,杂乱的疏草在风中轻轻摇晃,陈旧的蓝色瓦片在阳光里泛着亮亮的光,一些永不疲倦的麻雀在叽叽喳喳飞来蹿去,蓝蓝天宇上有数堆白云……这条百年老街上的老房子墙壁上,都圈上了一个个的“拆”字。透过窗子传来的,除了人们的脚步声,说话声,车轮声,更多的是南腔北调的大摔卖声。老街要拆了,那些做各种生意的人,早就喊着“跳楼大拍卖”、“全市最低价”、“吐血大抛售”、“样样都十块”的广告在处理东西了。于是我又为这样一间百年的老药店担忧,会不会有一天,它们也将从我的视野里不声不响消失,无可奈何在城市大改造里死去。就像无数从我们身边残酷消失的美一样!而另一种由钢筋水泥构筑起来的美千篇一律更加残酷地在势如破竹地诞生着……

我现在坐在的是二楼,凳子前面有个柜子形状的东西,盖着盖子,上了锁了,上面写着“禁止重压”的警示语。这同样是个取药口,现在已不用了。旧时医生们常常是在一楼开药方,病人们在一楼候着,药方开好了,在一楼的伙计把药方放在小撮子里,一拉滑轮上的线,药方子就从一楼送上了二楼。二楼的医生只管秤药包药,秤好了一松滑轮,药又从就个口送下一楼。想想,那才叫神秘呢!一个头戴瓜皮小毛的先生在一楼摇头晃脑开药方,药方开好了,一根线,一张纸朝天上缓缓伸去。良久,滑轮一响,纸就变成药包从上面缓缓送下来。在药方送上去的那段守候时间里,看病人的目光始终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大大的口,耳朵听着上面轻轻的脚步声,一直到药包缓缓从天而降,拿药人的心才从天上落到地下,从嗓子落到腹中。这取药的过程里,人的病恐怕也好了一半了吧!那空中缓缓而下的,何止是一包包的中药,那是一条条的鲜活的人命啊!那是一个个病人迷失了方向的灵魂正从天上缓缓归到身体上来啊!

我的目光又投向那些开开合合的小匣子,每个木匣子里,都装着一味带着神秘感、可以救死扶伤的药啊!那上面正体楷书写着药名子,怎么看都是那么生动形象,趣味十足:东白芍、南星、西洋参、北沙参,春砂仁、夏柘草、秋桑叶、冬葵子,青黛、黄芪、赤芍、白术、黑铅,甜石莲、酸枣仁、苦参、辣蓼草、咸秋石。,金银花、木通、水獭肝、火麻仁、土茯苓,风茄子、云茯苓、雨伞草、雪里青、雷丸,山药、川芎、望江南、河白草、海浮石、洋金花,猪牙皂、牛膝、羊踯躅、马宝、鸡血藤、狗肝菜,鼠粘子、牛黄、虎骨、兔丝子、龙胆草、蛇蜕、马勃、羊肉、猴枣、鸡内金、狗脊、猪苓,一见喜、两面针、三七粉、四叶参、五倍子、六神曲、七叶莲、八角茴、九香虫、十大功劳叶、百草霜、千金子、万年青,一粒金丹、二至丸、三才封髓丹、四逆散、五子衍宗丸、六一散、七宝美髯丹、八仙长寿丸、九制豨莶丸、十全大补膏、周公百岁酒、千金不易丹、万应喉症散,川桂枝、川黄柏、川大黄、川贝母;广木香、广郁金、广陈皮、湘莲肉、苏薄荷、浙贝母、建泽泻,金鉴羊肝丸、天王补心丹、归脾丸、清金保肺丸、金匮肾气丸……静静地想想这些药味儿,有山野自然的气息,有诗情画意,也很耐人寻味!

我的药好了,取药,下楼。看见楼的木柱子上有幅对联,“本店药材选辨最精,参葺燕桂必择最精;饮片丸散精益求精,药真价实包换来回”,进店抓药的人,看看这对联,人心里就像放了一颗定心丸了。怪不得城里西药店铺林立,可远道来这里抓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呢。

出门,明亮亮的阳光照在身上,我身上还弥漫着中药的味道呢!顺着青石板路走了许久,一回首,还看见那层楼高、古色古色的百年中药店静静在立在街边,笑看人来人往。“福林堂”三个金色大字闪闪发光,“遵法炮制生熟饮片;精工修合丸散膏药”两旁高悬。木墙上“云南药圊,川广云贵,地道药材,参葺燕桂,丸散膏丹”几个巨大字夺人眼目……

正午时光在中药的清香里悠悠流淌着,和缓,幽然,静穆。

[ 本帖最后由 鸽子杨军 于 2011-5-5 09:1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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