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事】之一：小木匠

　　
　　写在前面：
　　民以食为天，众所周知。吃喝拉撒睡，吃字当头。这些话都形象地表明了“吃”这件事在我们生活中无比的重要性。几十年来，耳闻目睹不少关于“吃”的故事，平日也就是那么偶尔想起来一下。趁今日闲暇，一一思量，竟涌起了一种无法排解的思绪。随心记下来，但愿不会耽搁大家的时间。
　　之一：小木匠
　　上世纪80年代，我还在工厂食堂的时候，每到开饭时间，售饭窗口总能看到一个矮墩墩的后生，端一只一尺见方的半大菜盆子，来打饭。他一打就是两三碗大米饭、四五个馒头、五六份菜。一开始以为他是给自己和别人一并打的，后来才明白，其实，那是他一个人一顿饭的伙食，而且，即便这么多的饭，他也只能吃个半饱。
　　这后生长得五短身材，脸庞黑黝黝的，肚子圆滚滚的。只见他走到卖饭的窗口前，一手递进来他那个半大菜盆子，一手递进来一把零钱，粗声大气地把他那一串饭菜报上一遍。数量多少每顿不等，但整体均衡下来，没有一顿不是别人一份饭的五六倍。饭量这么大，他是做什么的？我们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一天，我们去厂里的木工组找人，就见到了这后生。
　　原来，他是几个临时来我们厂做木工的小工之一。他的专职就是拉大锯。大师傅坐在一头，他坐在一头，两个人把大锯拉过来，拉过去。小后生抿着厚嘴唇，黑黝黝的脸庞憋得通红，一本正经地拉着大锯，看上去挺敬业的样子。
　　日子久了，我们喜欢跟他开玩笑。逢到他来窗口打饭，大家就七嘴八舌地问道：
　　“后生，你二十几啦？”
　　他就说：“嘿嘿，二十一啦。”
　　我们再问：“娶下媳妇没？”
　　后生咧开厚嘴巴，笑一笑，答道：“没咧。”
　　“甚时候的咧？”
　　他还是憨憨地答道：“早咧。”
　　这就让我们也不好意思再逗下去了。只是，大家无意中达成一个共识，给他舀菜的时候，手会松一松，每勺子里的菜便会冒个尖儿。从心里想，受那么大的苦，后生不容易呢。
　　过了些时候，有那么几天，不见后生来窗口打饭。问那些民工，木工是不是做完活儿走了。答还在。那饭量大的后生咋不见了？答说，后生早没了，你们不知道？
　　这话让我们一惊，忙问咋回事。
　　原来，前不久，后生听人说城外池塘里有鱼，只要砸开冰，从冰窟窿里就能逮住鱼。想一想，那是多大的诱惑啊！那年月，普通的菜饭尚且不能尽心尽意果腹，能吃到鲜美的鱼，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到了晚上，后生就去砸冰。用石头砸了又砸，冰纹丝不动。寒冬腊月的，冻结实了。不知后生听了谁说，就问人找到了几根雷管，就在一个晚上一个人去用雷管炸冰。谁知，雷管点着以后，后生却让冰一滑，摔在冰面上……
　　据给我们讲述事情的人说，当时后生那惨啊，真是不忍目睹。身子给炸得七零八碎的，不成人样了。唉，因为个吃，把命送了，真是不值。这人说着，连声叹息。
　　后来的日子里，不定什么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后生那矮墩墩的身材，圆鼓鼓的大肚子，黑黝黝的脸庞，厚厚的嘴唇，憨憨的话。二十刚刚出头的年纪，他跟当年的我们同龄呢。忍不住会想，后生在那边，应该能吃饱饭了吧？应该吃到鲜美的鱼了吧？或许，也娶到了中意的媳妇，养育了儿女，一家子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1-8-13 09:45 编辑 ] 感悟, 记忆, 生活, 生命, 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