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松明火把和煤油灯照明的时代

李有旺（回族） 　　家乡通电前，松明火把和煤油灯是每家每户不可或缺的照明工具。漆黑的夜晚，如炬的松明火把和如豆的煤油灯成为了家乡的光明使者，黑夜充塞的小屋被照得半明半暗。在依稀的火光灯光中，男人们品着酒喝着茶围炉夜话，女人们或飞针走线缝缝补补或不声不响地做着忙不完的家务活，读书的孩子们或背诵朗读或抄抄写写。夜深休息之前，最后入睡的人将松明火把往火塘的冷灰中一插，或“噗”地一声吹熄煤油灯，房屋复被黑夜浸染。 　　在我的家乡，据我估计，松明火把照明的历史应该比煤油灯照明的历史要长得多。
　　在煤油没有上市或者煤油上市了却没有钱买煤油的时候，乡亲们晚上的照明就以松明火把为主。用以照明的松明，乡里人称之为“松明子”，有的就大多直接简称为“明子”。“松明子”或“明子”的称谓在我看来，叫得是无比形象和生动，也很富有诗意。点上火，浸满松脂油象膏脂一样白或象金子一样泛黄的松明就快速地燃起来，火焰上方就升腾起一股浓黑的烟雾。除晚上用来照明外，松明在家乡的广泛用途就是做饭烧水生火时用来引燃柴禾，在火塘里架起柴禾，把燃烧的松明放到柴禾下，柴禾借助松明的火焰被引着，就熊熊地燃烧起来了。

　　松明取自很“肥”的松树本身，“肥”是故乡的一个土语，一种指的是浸满松油脂的树片，在活着的松树根部，连皮带树干劈开一个口子，三五天后，松油脂就噌噌地冒了出来，被劈开的树面上就布满了松油，把切过面并带有松油脂的部分用砍刀削下来，晒干后就成了便于燃烧的松明。取过一次后，又可以往复地取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多次。这种取松明的办法破坏生态，松树的根部被辟得所剩无几了，就会因为散失营养的供给而干枯至死，或在狂风肆虐中轰然倒地。被主人家发现，会受到主人家的严厉呵斥和责骂。另一种“肥”松树指的是自然干枯且干心了的大松树，一般逃脱不了优胜劣汰自然法则而干枯至死的小松树，因为油脂少树龄短是做不成松明的，只有十多年的大松树，因为气候或地缘的关系自然干枯了，油脂敛在树干内，在光合作用和时间的煎熬中，树干肥得流油，把整株树砍倒下来，连根也刨出来，破成碎片就可作松明用。这样的松明质量最好，颜色金黄如琥珀，靠近火点，就能快速燃烧。再一种是挖掘腐朽的松树根，埋在土里的松树根，可以用做松明的部分由于结构紧密质材坚硬不易腐朽，挖掘出来后辟开，大多似老火腿一样鲜艳蜡黄，挨着火就引起烈焰，自然就可以作松明用。 　　晚上照明少不了松明，白天生火要用松明引火，家里就少不了要置备着松明。那个时候，大白天乡亲们背着砍刀，提着锄头，或背着竹蓝，或扛着挂有绳索的挑担，有事没事总往松树林里跑，在松树林里动张西望，寻寻觅觅，寻找意外的发现和收获。发现被辟开口子的大松树，乘着主人没有守林的机会，劈上几片松明子后，就快速地溜向其它的松树林继续寻找松明。发现了腐朽的松树根，就放心地用锄头刨开土，挖掘出松树根，可以作为松明用肯定是喜出望外的事情，做不成松明也可以带回家当柴烧。挖掘腐朽的松树根即便主人家发现了也不用担心，主人家发现了也不会责骂。如果砍伐干枯了的松树，被主人家发现，同样会受到制止，有时候把干枯的松树砍倒了，被主人发现后，就得物归原主，自己就白忙活了。记忆中，在我读小学和初中期间，也常常和小伙伴一起到松树林里寻找松明，在松树林里往往能碰到寻找松明的大人或小孩。我曾经挖掘过腐朽的松树根，砍伐过干枯的松树，砍劈过成活的松树的树皮，也遇到过因为砍劈松树皮和砍伐干松树挨主人家责骂的事。因为我放学后经常去松林里找松明，也找到不少松明，家里白天生火晚上照明就有松明用。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到松林里找松明，发现了一个一围粗的腐朽的松树根，我们挖掘开来，发现整个松树根都是松明，把我和弟弟给乐坏了，就差弟弟回家喊父亲来帮忙挖掘，等父亲把整个松树根挖掘出来，把松树根劈开，父亲担上了重重的一担，我和弟弟各背了满满一竹蓝。一家人都非常高兴，母亲留够家用后，还把一时用不了的担到街上卖，不记得卖了多少钱，只记得卖得的钱开了我一元二角的书学费后还剩余了一点。 　　松明能照明，但松明的烟雾大，在家里用松明照明，屋子里就乌烟瘴气的。相比之下，煤油灯的烟雾就少得多。而且用松明照明，得把破碎的松明用绳索扎紧，放在不易引起燃烧的地方，先前的松明快燃尽了，又得捆绑上一把松明，反复如此地接替着照明。而煤油灯就比松明方便得多，放在什么地方都很方便，只要灯里有煤油，引上火放在无风吹的地方就能照明。在我看来，从用松明火把过渡到用煤油灯照明，就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因为松明火把只要人肯出力，到山上总能找到，煤油灯就得用煤油，用煤油就得花钱到街上去买，虽然一个月所用的煤油也花不了多少钱，但至少得有买煤油的钱，得在不影响家庭生活的前提下，挤出买煤油的开支。在我读小学的五六年时间里，我记得家里晚上一直就用松明火把照明。

　　从我读初中起，母亲每个月都到街上买一瓶煤油回来，晚上家里才能用上煤油灯照明。而我的乡邻们，还有很多舍不得花钱买煤油，晚上照明就使用松明。用煤油灯照明，就要制作煤油灯。制作煤油灯很简单，我记得当时家里用的很多煤油灯都是我制作的。一开始家里的煤油灯是用一个碗口粗的油漆盒做成的，在油漆盒盖子的正中钻一个孔，取下废旧的手电筒的电池铝皮，箍着竹筷一层层拧紧，就成为了灯芯管，比照好灯芯管的大小和钻孔大小适中后，找一束细棉线做灯芯，两头剪齐，棉线的一头用一丝棉线栓紧，放入灯芯管里往下拉，拉至灯芯超出灯芯管三至五毫米，往油漆盒里倒上煤油，待灯芯被煤油湿润，引上火，煤油灯就大功告成了。油漆盒做的煤油灯是我家里使用的第一个煤油灯，但油漆盒过大，端的时候得用双手。用了一段时间后，我就开始谋划和实施了对油漆盒煤油灯的改良。当时因为我读着书，有很多用完了墨水的墨水瓶，就如法炮制地用墨水瓶做煤油灯，为了防止墨盒盖因为接触灯芯管而过热烧坏，我还别出心裁地采取废物利用的方式，用丢弃的牙膏头穿过灯芯管相隔离。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小巧美观实用，后来的两三年时间，我家就一直使用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照明。 　　家里用煤油灯照明，煤油用完了，就得往煤油灯中添加，家里就得时常置备着些煤油。记得当时家里的主房内，就经常装着一瓶或者两瓶煤油。有一次，喜欢喝酒的外公到家里小住一段时间。当时家里不烤酒，母亲就到街上给外公买了几斤甘蔗渣酒喝（当时的甘蔗渣酒，还是凭票供应的）。母亲可能是把酒瓶和煤油瓶混拢了，酒喝高了的外公还想喝酒，就顺手拿起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大灌了一口，随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原来外公误把煤油当酒喝了。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情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很可笑。但在使用煤油灯的时代，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可以理解。在煤油灯的陪伴下，日子在无声无息中流淌着。家乡的生活面貌也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而我读完初中，又升入了高中。 　　也就是在我读高中的第一年的下学期，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90年的下半年，家乡圆了通电梦。每天晚上，家家户户开始灯火辉煌了，家乡人与使用松明火把和煤油灯照明的时代说拜拜了。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按下电源开关，白炽灯的光亮让黑夜变成了白昼。家乡通了电，松明不再用于照明，只在生火做饭时作引火用了。煤油灯也丧失了照明的用途，开始的时候，乡邻们还把煤油灯放在家里寂静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觉得碍手碍脚也碍眼的，就远远仍了。现在，想在我的家乡找一个曾经使用过的煤油灯，比找一个虱子都难。

[ 本帖最后由 李有旺 于 2009-5-31 15:3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