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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风力

2022-01-11叙事散文曹国魂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28 编辑

风力风吹过村庄的时候,先是在苜蓿地里拐了弯,村头的路面乌烟瘴气的时候,一定是风在那里打滚。风在村庄随时而来,跺跺脚,身上总会落下一片尘土,而且不停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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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力

风吹过村庄的时候,先是在苜蓿地里拐了弯,村头的路面乌烟瘴气的时候,一定是风在那里打滚。

风在村庄随时而来,跺跺脚,身上总会落下一片尘土,而且不停的走。

家乡河西,就有风夹一腋猪草或把一缕炊烟当牛缰绳撸走。悄悄来,慢慢而去,有时如果不迎面撞上,分明会把它认成手里的农具,牴着身子的某个部位。它像熟人,拍拍你的肩,蹭蹭你的手背。

河西的风大都来的很突然,让人处手无策。它们拖儿带女,浩浩荡荡,扛着巨大的黑旗,呲牙咧嘴。这时很容易想到《西游记》里乘着青烟的妖魔鬼怪。它们一路撕扯麦草,使劲推搡玉米秸秆,令人费解的是,始终不晓得它们在村子里在寻找什么,那么细致,就连土埂下面的枯草也要掀起来瞧个究竟。

农历惊蛰过后,乡下有戏语:正月的女人二月的猫,三月的公驴地上嚎。二月的风象穿上新衣服的小媳妇,喜欢走门串户。或者它们是专门邀请沉浸在大门两边晒太阳的门神。一个正月,只有门神站在那里,放眼望着农家人过着实心的日子。门神几个跟头随着风不见了,一赴约就是一年。

女人开始拿起手里的针线活,花花绿绿。女人此时是精力最旺盛的季节。男人准备春耕的农具,年轻的打着外出的行李。

整个村庄都是女人的。

女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们积蓄了一个冬天的能量和脂肪,连同压抑在厢房里的激情,一股脑的在村庄里撒野。她们和风一起进门,一起翻看针线篮里的物件,抚摸着各种刺绣、纳绱、走线的技术,咯咯声震动着院子里的薄冰。“咔嚓—!”一声,女人们才会从迷茫的眼神里抽出手里的针线活。

风时不时也进进出出,掀起门帘。门帘是碎布缝在一块的,里面附着用旧衣服改的面子。中间大都是撕碎的羊毛或旧棉花,既保暖又好看。大抵,风是瞅见这些觊觎已久的物什了。

女人要走,风走在女人的前面,回头撩起女人的花罩衣,像是和女人调情。风粗糙的手摩挲着女人细嫩的脸盘,女人的脸红润起来。

女人们各自进了家门,无意向路面再望一眼,看见风就像看见村里的老光棍,随手掩好门闩。顷刻间,一群女人就如聚合在一起的蝴蝶,说飞就飞走了。村子恢复了一贯的静谧,除了风溜达的脚步声,村子保持蛰伏状。

三月的青草像火,从最干燥的南墙根燃起来。风伏在草丛下鼓足力量吹着绿火焰,风试图要把躲在地里的蜘蛛蛐蛐赶出来。风踉踉跄跄,喘着粗气,像一匹撒野完了的马驹,把栓它的树扥得摇摇晃晃,眩晕、失落,癫痫状。

火在村子里有易燃的草丛树桩,越烧越大,最后,房前午后的白杨树一夜之间燃气熊熊大火,绿色的火舌吞噬着村庄,蔓延着温暖。顺着火势,天空也被火势烧得一干二净。躲在草丛里的溪流,像苏醒的蛇,泛着荧光向远处逃去。

风不甘示弱,它们聚集在一起,撕羊、牛、狗身上的毛。它们瞅好羊群里最大最壮的羯羊,一向轻视瘦弱。嫌弃它们身上的毛,怕染上癣或痂。

来村子里来的风,是瞅中了二叔的羊群。二叔的羊群是村子里最好的。二叔用旧棉絮、胡麻秸堵着羊圈的门,堵着风就像堵着贼或是从山上下来的狼,迫不及待的盼着立夏。雨水节气刚过,二叔就开始挨个从羊身上剪毛。羊群的叫声像洪水冲击村子。风眼看没多大希望,临走时狠狠的踢了二叔的羊圈门,惹得二叔的老山狗一夜没停的叫咬。

风群最大时候是二叔早早赶羊回来。此时村子西北上空翻滚着巨大波轮,天色顿时暗了下来,村子里“狗娃、花花、兰兰、、、”的呼叫声拥挤着,和黑色一起覆盖了整个村子。

小时候这样的情景要在春天发生好几次,人们根据风的肤色,叫它“黑风”,也就是现在的沙尘暴。“黑风”来势凶猛,持续时间1个多小时,才把村庄从嘴里吐出来。

村庄蓬头垢面爬起身来,渐渐露出了光线。路面上厚厚的尘土像柳絮像羽绒,不停舞动。村子里的人都形似从坟墓里挖出来似地,嘴里嗑着沙子。

记得小时候我和村子里有个乳名叫“红红”的女孩放驴。当我们玩得开心的时候,突然,“红红”指着西北方说:“黑风”来了,快跑!可我们跑得离家太远了,一时半截也回不了家。“红红”被这突如其来的黑云吓哭了。我牵着两头驴,她走在我的前面,我们躲在一个大坡底下,牢牢捋住驴缰绳,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包住整个头,我俩紧紧搂在一起。风扬起的沙砾抽着我的背,像针扎,钻心的疼。“红红”在我身边抽泣着,身子不住颤抖,浓密的头发挠的我脖子像是无数蚂蚁爬了上来,痒痒的。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天气终于亮了起来,天空又复原了光明,复原了村子里的一草一木。

回到家,母亲抹着眼泪,父亲背靠在门槛上抽旱烟,脸色极其失落。他们见我回来了,母亲一把拉过我搂在她的怀里,我却大哭起来。

这些年,国家号召植树造林,这样的沙尘暴逐渐减少了爆发的次数,即便刮过来也就是把太阳的光线遮去半时许,持续时间逐年缩短。

前年我在村子里无意碰见“红红”,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不是她的声音和一对大眼睛,我真的认不出她了。她是一岁多从一个县里领养来的,在她上三年级的时候,她的生身父母又把她领了回去,自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二十多年的时光,风竟把我们吹的五零四散。童年的记忆不是那次风暴,也不会在我心底吹起涟漪,让我臆想背上被沙砾刺痛的午后,想起那个乳名叫“红红“的女孩。这风,二十多年了又改变了风向,只是风力轻柔的让我感觉不到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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