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府和安定张氏家族
2022-01-11叙事散文刘居荣
在安定古城城内西、北关之间,是传说里的“西湖夜月”之地。有诗曰“自古本邑水稀罕,城内一池贵天渊;人们喜誉称西湖,月光夜夜映清滩”。自古有名的天官府就在此处。其地理位置在今定西市广播电视局和市财政局后边,据记载:定西进西城门后,路北一片,皆为……
在安定古城城内西、北关之间,是传说里的“西湖夜月”之地。有诗曰“自古本邑水稀罕,城内一池贵天渊;人们喜誉称西湖,月光夜夜映清滩”。自古有名的天官府就在此处。其地理位置在今定西市广播电视局和市财政局后边,据记载:定西进西城门后,路北一片,皆为天官府第(即明正德年间吏部尚书张彩,俗称天官)。
安定天官府有着极其神秘的色彩,是明清时期安定名门望族张氏家族的私人园林,也是陇中九百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几出私人宅第之一,在安定的历史上极为辉煌,曾盛极一时。
据明正德间《户部郎中张公励(张彩祖父)墓表》记载,张彩七世祖“张再立,仕元(朝)为千户侯,率军至七曲钓鱼滩死于敌”。千户侯为世袭军职,驻足重要府州。张彩(?——1510年),字尚质,号西麓,明巩昌府安定(今定西安定)人。明弘治二年(1489年)中举人,弘治三年(1490年)中2甲68名进士。出授吏部主事,擢升文选郎中。张彩能言善辩,文辞敏捷,入朝为官,初有直声。《明史武宗记》:李东阳任东宫讲官,侍讲学士时,编《通鉴篡要》即成,司礼监刘瑾令人笔画小疵,除誊官数人名,欲因以及李东阳,李东阳大窘,大学士焦方与张彩出面为其辩解,得以罢缓。张彩又上书武宗,帝不用锦衣百户韦英心腹、太监汪直和内侍梁芳等黠人,故时有直声之誉。张彩自擢任文选司郎中后,逢源于大学士焦芳,司礼监刘瑾之间。正德三年(1508年)六月至正德四年(1509年)六月的一年间,张彩由郎中接连擢任签都御史、吏部侍郎、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明史武宗记》载“彩一岁中自郎署长六卿,僚守官如故”。正德五年(1510年)八月,刘瑾阉党以谋反伏诛,张彩以交结近侍论死。冬十月,遂死于狱中,家产没收,妻子流放海南。张彩是安定历史上官位最高的一位显赫人物,其人为官为政,有功有过,褒贬都有。自明正德以后,陕甘的一些官吏和文人欲为张彩翻案昭雪,时有《洛苑见闻录》传世,其中有“独称张彩遇止逆刘瑾功德数事,谓大学士焦芳导瑾为恶,刘宇首阿附瑾,彩皆劝退之,如是不下十余条”。清代文学大家王士祯在其《池得偶谈》中曰:“孝子慈孙百世不改,而苑洛以乡曲之故,乱天下万世公是非,亦见其愚矣。”
张彩是明代定西籍官位最高的政治人物。据蔡东藩所著《明史演义》第45回“张吏部强夺彼妾”一段,写的就是明代正德年间吏部尚书张彩依仗权势两夺他人美妾的丑事。扶州知府刘介曾攀附于张彩,入升为太常少卿。张彩听说刘介在亰纳一小妾,颇有姿色,便色迷心窍,明目张胆令随从抢架刘介的爱妾。张彩得陇望蜀,又闻平阳知府刘恕纳有美妾,便遣人逼迫献妾。刘恕不从,张彩怀恨在心,令御史张钥诬劾刘恕贪赃枉法,逮捕入京问罪。刘恕贪生怕死,忍痛献妾张彩,才得以免死。这部《明史演义》中的张吏部两夺美妾桃色艳闻,在明正史里确载有其人其事。《明史武宗记》载:张彩为吏部尚书,皆为刘瑾心腹,凡所言,瑾无不从。张彩初见刘瑾,瑾大敬爱,执手移时曰:“子神人也,我何以及遇之”。张彩身高貌俊,性尤渔色,扶州知府刘介娶美妾,特擢介入太常卿,遂索刘的爱妾。又闻平阳知府张恕妾美,索之不肯。令御史张钥,按治其罪,拟戌,恕献妾,始得论减。
以后张彩祖上几代人曾多有做官为宦者。张国纲,字于立,一字维寰,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举人,巩昌安定人。出授直隶顺义县(今北京市顺义县)知县,以政绩优异,升河南南阳府推官。时南阳唐端王朱常洁求长生术,从孕妇肚子里生取胎儿作药引子。张国纲得报,将朱常洁发送两台治罪。张国绅(1579——1644年),安定人。明万历31年(1603年)举人,万历38年2甲52名进士。历任吏部主事、郎中,升南直漕运督粮道、苏松道副使,官至陕西布政使参政。崇祯年间,李自成起义,张国绅在任上归降李自成。崇祯十六年(1643年)二月,李自成改襄阳(今湖北襄樊)为襄京,自号奉天昌义大元帅,设置官爵,拜张国绅为相国(宰相),官位显赫,居牛金星、刘宗敏、李岩之上。崇祯十七(1644年)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建国号为大顺,改年号永昌,复五等爵,封张国绅为肤施(今陕西延安)伯。张国绅为取信于李自成,将已故太仆寺少卿文翔凤之妻邓氏献于李自成。邓氏乃江南大族,通经史,善诗文,以为必见幸。李自成“不好酒色,脱粟粗粝,与其下共甘苦”,自成怒曰:“若同辈不能庇其伉俪,而行媚于我”。不久,李自成听信部属谗言,以张国绅有损军誉为借口,将其处死。在李建侯历史小说《李自成演义》中有这样一段引于《明史》为素材描写李自成为何杀宰相张国绅的故事:明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称王于西安,大封功臣,上相张国绅被封为肤施伯,一同参赞军务。一天,李自成在大殿商议军务,张国绅奏道:“大王现已正位关中,而后宫妃嫔尚寥寥无几,臣有义女邓氏,美而且贤,年方二十一岁,愿进后宫以备箕帚”。李自成即宣邓氏进见,邓氏果然生得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娉娉婷婷,但她低垂粉颈,眼中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了下来。李自成看到这个样子,诧异道:“你的义父情愿将你送来,你为何又这样伤心?”邓氏言道:“妾乃前仆寺少卿文翔凤的继妻,幼出名门,长为朝廷命妇,不幸先夫故后,被老贼张国绅强迫掳送来此。妾何曾是他的义女?大王乃盖世英雄,自当妙选天下佳丽,未亡人不祥之身,岂是以备箕帚?妾清白名家之女,有死而已,不能腼颜以偷生也”。李自成尚未听完,已气得暴跳起来,大骂张国绅:“无耻匹夫,胆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烈女受污,陷孤于不义。”一面大骂,一面拔出所佩花马剑,叱左右将张国绅即行斩首枭示。
张国绅原为明朝的监司大员,归降李自成农民起义军,也是顺应了历史潮流。由于他是进士出身,资历较深,又狂热地追随李自成,而受到赏识与信任,进而爬上了宰相的位置,权重一时。利欲熏心,不知满足,更想当一个皇帝国舅,便表演出攀附裙带的花招,抢来邓氏之女充作义女,献媚李自成已结皇亲。不料,献媚攀附未成,竟然反招杀身之祸。真是可悲,在中国封建社会,利用妻女姻亲裙带关系,依附攀援,谋取高官厚禄,乃至成为皇亲国舅,为官场上司空见惯的事。而由此招来杀身之祸者也不乏其人,出身安定贵为宰相的张国绅也跳不出这个窠臼,投机不成反啄米,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耻下场,让人深思不已。
历史只能这样,才能称其为历史,安定张氏家族的显赫,在陇中历史中至今回响,让人们颇有深思的地方。沿着丝绸古道缓缓西行至定西,黄土沟壑,阡陌纵横,尽显历史的久远和苍茫。粗旷的大野,绵延不绝的群山,构成陇中一部优美的西部风情画。时光在摇曳的岁月中匆匆流逝,几百年风雨沧桑,曾经辉煌过的岁月已经淡去,站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叉点,与古人对话,我们感受着历史在安定这片土地留下的粗旷、沉重和苍凉,也感受着祖先们对这片土地的真诚。
张氏家族在安定西门建宅居住,经营多年,遂成昔日规模。传说天官府花园内建有假山、池水,亭台楼阁多处,树木花草繁茂,池塘取名为“西湖池”。由于张彩被革职入狱,家眷恐惧遭受牵连,搬迁到他乡居住,从此张氏家族家道中落,天官府无人看管,宅院围墙陆续倒塌。时间长了,城内住户开始在园中打土坯,取土盖房垫圈,因多年挖掘,沧海桑田,“西湖池”变大了,成为一个大深坑。后连下大雨,人们为了排水方便,把南关及其附近各路之水引入,满满积了一大坑,后来成为常年蓄水的大池塘。人们在茶余饭后,便到花木葱郁的园林遗景,前来纳凉散步,观赏池水,花草树木。每当清空万里的夏夜,夜光倒映在水里,轻风徐来,水波微行,大家称为“西湖夜月”之景,历经明清几百年,盛况空前。到民国中后期,安定城人口增多,池周围被附近居民逐渐占为住宅,堵住了来水之路,因之,西湖池也就干涸了,成为一个荒坑,直至最后被填平,昔日美丽的“西湖夜月”美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人们忘却了。
此刻,我游荡在安定小北街,就像一尾小鱼游进历史的长河里,那翻卷的波涛,那激流酿就的如渊旋涡,那被波涛激起的泥沙,使我感到眩晕,感到迷茫,我在这里仅仅停留了一次,我不可能游历到它被历史遮掩了的角角落落,我总感到有一种风穿透我的胸膛,有一种远古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旁,那是岁月的风,历史的跫音。
我久久徘徊在高楼面前,不肯离开。那洗练简洁的构图,传导一种文化的气息,一种从历史的长河的源头流淌而来的波浪,簇拥着,翻腾着,向我扑来,我沐浴在人类智慧的波涛中,一种神秘感油然而生。
一片明朗的阳光照耀着高楼,高楼的图案轮廓更加清晰。我认真阅读着这些图案,彷佛看到远古时期,那头戴荆冠、身着兽皮的牧羊人,他们粗糙满结厚茧的双手,握紧比岩石更坚硬的钢架铁梁,在空间上刻画着,这些无名的作者,像艺术巨匠米开朗其罗,像罗丹,像艺术史上许多大师一样,满腔热忱、专心致志,他们的坚韧和坚毅,着实让人惊叹。他们对大自然的爱,对生命爱,伴着沸腾的思绪,苍茫而寥廓的想象,赋予这冷冷高楼,于是这些建筑物便有了生命,有了美。
我用手抚摸着高楼,彷佛触到生命的脉跳,千年风雨,万载雪霜,那些线条和图案似乎还凝聚着远古牧羊人的体温和炙热的情感,时间在凿刻的线条里停止了,凝固了。恍惚间,我感到这无生命的图案,鲜活起来,化为活鲜鲜的生命个体,张扬着人类与大自然的激情,充满生命鲜活的个性和张力。
定西今安定,这里起伏的群山,在黄土高原的褶皱里存在,少钙的骨子里,比爬行的蚂蚁还瘦,贫血的灵魂,在前朝的奏折里蛰伏了几个世纪,苦涩的草根,曾经潮湿了中南海的眼睛,超过秃岭断崖的天空,更能理解苦难的深沉,苦水河,一条没有水的河,把坚韧交给男人,把执著交给女人,把原始的农具和犁铧,交给终于职守的牛和这片土地,将深深的根脉植进脚下的黄土地,那先民们耕耘的足迹,被隔世的线装订成历史的回忆。
在这五彩缤纷的喧嚣沸腾的世界,你会觉得,人类在时间的长河里,在这荒凉贫瘠的高原里一代代繁衍生息,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儿子是父亲的再版,孙子是爷爷的叠影。人类就生存在这看不见,摸不着,无孔无隙的时间里,谁也无法挣脱时间的囹圄,去游览时间外的世界。而我们面前的这些景物,从时间的隧道中走来,不是我们发现了它,而是它发现了我们。我们看见它是惊喜,它看到我们是欣喜。
安定张氏家族在陇中的历史上曾经荣耀过,辉煌了几百年,他们有功有过,但他们作为历史人物,他们的功过是非已成历史之定论,作为后人,我们无法评论前人的功过是非,阳光一样灿烂,心和天地一样空旷,2009年夏历五月的安定小城,小雨后的十六日早晨天空弥漫着大雾,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昔日的天官府已没有一点踪迹,在历史的洗礼中,遭受风剥雨蚀,已淡化成虚无飘渺的历史烟云,也许,聪明的人都愿意用文化的载体把自己的信息遗留在一个人、一个景物、一个城市、一个历史的坐标上。
如果说安定古城已经历了九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在四季的风情雨路里,在时代的变迁中,黯淡了原本的使命,我在定西城市的三年多时间里,我不断感受这个地处丝路古道的城市历史文化意蕴的浑厚,安定的人杰地灵,文化积淀的深厚,人文景观的厚重和博大精深,我在这个城市里独来独往,作为生命的个体,有血有肉,堂堂七尺男儿,具有一个文化人所有的人生素养,富有血肉阳刚之躯和正义凛冽之感,我一样具有人生固有的和与人人生俱来的爱情,我的命运和我的人生,在我经历的本身所具有的疾病痛苦折磨下,我的头颅将同安定高原小城的阳光一样熠熠生辉,一样光彩夺目,即使我的生命即将结束,我将毫无遗憾,因为我几乎把我的生命和爱情都全身心地倾注到了我所热爱的文学中了。我感谢我的父母给予我生命,我感激我所有热爱的每一位朋友,是他们给予我汲取不竭的动力和力量。因为我富有激情和燃烧的情愫,所以我无比热爱我的生活,我要用我平生所有的力量拥抱生我养我的这片贫瘠而充满无限活力的土地。我的生命将在陇中大地和安定的历史风物一样将不朽,以致成为安定大地上一道最独特的人文景观,流芳千古。
夜很深,我无法入睡,因为我有一种预感,总觉得我的时日已经不会太多,因而,我只能苦了自己本已孱弱而瘦骨嶙峋的身体,把夜晚作为白天,这样将自己的生命延续。我相信,一切是有灵魂的,比如这片土地下掩埋的历史遗迹,才子俊仙。城市没有睡眠,路灯和星光对视。我看见天上的流星划过,是他们的灵魂再现,在曾经生长过的土地上游走。我在安定古城的夜晚,不断劳作,到底我在天空究竟属于那一颗星星,我的前生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一个地方遗留有细微的文化气息,就可以判断这个地方绵延的历史,而当我大量拥有这些历史知识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追问,这里因什么原因让先祖的神灵闪烁,这些往日的文化气息能给今天的人们带来什么样的启示和意义。
我们无法卜知,我们无法解密他所具有的密码,我们无法理解,是谁,是什么原因,将这里的独特人文景观和文物古迹无一幸存,掩埋得如此彻底。无疑,我们是有罪于后人的,给历史涂抹了一道沉重的败笔。如果不是这样,真的难以想象安定古城将是一个何等富有的文化历史古城。
于是,历史再次穿透时空,穿越陇中大地,向我走来,幻化成无数历史波光,亮丽成人类智慧的霞光。灿烂的昨天已成为历史,新的历史正待今人创造。不远处是安定新城,正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我诗人般滚滚的思绪,从远古到秦汉,流淌着的水光,披戴着汉风唐月,穿越了宋元明清的漫长时空,如今涛声依旧,带着诗的飞溅,情的奔涌,流向黄河,流向大海。
此刻,我领悟着历史和现实无言的启示,心头奔涌的是火热的激情和飞扬的诗意。往事越千年,岁月已千古,在热烈的阳光下,我的心,因为那颗硕大的洋芋而自豪。我将无愧于生我养我的黄土地。
我在读了天官府和张氏家族的故事后,我不在迷茫,历史是一个地方的历史丰碑,是一个地方的脊梁,是安定儿女精神图腾的生动再现。
我置身于安定古城,抬头仰望高楼顶端碧流如水的长空,任夏日清晨雾中凉爽一丝丝融入我的心扉,天地辽阔,城市和乡村都充满鲜活的生命。千百年来,给这片土地带来生机和希望。
突然,大雾散了,阳光普照,洒下万道金光,定西新城,在远远的旷野那边成了一条白亮亮的玉带,全是细碎的许多光亮,远处群山,处于新城滨河大道的福台墩,依然屹立,呈现着历史的久远。安定儿女心血和智慧的结晶,凝聚着几千年东方文明的丝绸古道,像一位历史老人,站在人类的最前沿,守望着我们最可爱的家园。 [ 本帖最后由 刘居荣 于 2010-5-3 15: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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