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微笑的卡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35 编辑 <br /><br />　　这个秋天的早晨，风很大，一地的枯叶被风旋起飘远，折来折去的枝条晃荡着无尽的疲惫和萧瑟。不远处的旷野边是一片焦黄的冬茅草，扑楞楞地一齐滑倒在风声里。倒伏的姿势与秋一样寂寥，肃杀。

　　我和往常一样，穿过宽阔的操坪直奔教室。一般在起床铃响后的十分种，我就在教室一边看作业一边等孩子们来早读。

　　很快，孩子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搓着双手走进教室，突来的冷，迸发着出其不意的威力。

　　清脆的读书声朗朗传开，不知不觉中，仿佛觉得这脆亮的读书声才是秋最生动的点缀，一股暖意在教室里悄悄升腾。

　　“怎么缺一本作业本”？我每次看完都要重新清点，怕自己弄错了，又数一遍。真的如是，确实少一本。

　　“怎么可能呢”？我每次都强调，任何同学不得无故拖欠作业的。自从我接手这个四年级的班级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当即我就大声喝停。

　　“是谁昨天没有交课堂作业”？声音里满是威严和怒气，我紧紧地捏着一沓作业本，严厉的眼神扫视着戛然而止的课堂。一切静止，呈现无比苍白的静止，唯有窗外的风依然如故，“飒飒”作响。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愤怒的脸。

　　三分钟，五分钟……冷冷的风声横亘在一场对视的缄默里。 　　许久，下面传来轻微的声响。“我交了的啊”。“我也交了”……

　　一阵低语后，我还是没有任何的提示，大家你望望我，我瞅瞅你，眼神里涌动着无辜和不安，生气的我仿佛就要困顿其中了。突然，我发现坐在四大组的最后一个女同学瑟缩着身子，垂着头，靠着墙壁，一言不发。我似乎明白了。顿时，把目光久久地停顿在那里，紧跟着，同学们的目光似乎受到了我的牵引，也在那里聚焦。

　　“刘小琴，你交作业了吗？”我严厉的声音直投过去。大家都默默地注视着把头埋进双臂的她，眼神很复杂。在我走近她的时候，万籁俱静。

　　我再一次问：“是你吗”？她缓缓地侧过头来，朝我微微的点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去了。就在转头的瞬间，我和她有过短暂的对视。只见她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恐，仓皇，还有满眶的泪水。一头纤弱乌黑的发被窗缝里的风轻轻撩动。

　　我的心倏地颤动了一下，面对其余同学的注视，我还是委婉的批评了她的这种拖欠作业的行为。并重申了我的规矩，凡是拖欠作业的除了立即补上还要写好说明书，并且及时通知家长。这时，不知道谁冒出一句：“老师，她妈妈年前就跑了，她爸爸已经好久没回了”。

　　声音虽细，却犹如一记重捶落在我的心坎上，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于瞬间轰然倒塌，漫溢出呛人的微尘，我镇定地走回讲台，脸颊和唇间的表情依然严肃而冷漠，立即将视线转移，确切地说是逃离。

　　读书声又此起彼伏，可刘小琴却一直没抬头，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她的孤独，黯然如纷飞的秋叶飘进我的双眸，碰撞着敏感的眼神。那一刻，我恨自己，恨自己的疏忽，真的很恨。怎么偏偏是她呢？怎么不是吵包鬼王力？怎么不是油腔滑调的张小风？要知道，平时里，她可是非常听话，守纪，内向的一个女孩。我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课堂，心却停留在四组最后的那个位置，我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等着下课铃的敲响。

　　铃声终于响了，大家都起身离开，去操坪玩去了，只有刘小琴还靠着墙壁，一动不动，我又走到她的身边，告诉她，我在办公室等她的说明书，就在她回头望我的那一刻，我看见一小块被泪水打湿的墙，那块小小的湿痕压碎了我原本所有的愤怒和威严。

　　秋日里的风不知疲倦地吹着，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田野里是一片落泪的野杏花。

　　她怯怯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因为我一直是站在窗前的，背对着她。

　　“老师”！她低低地唤我。转身，只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只手使劲地捏着衣角，不停地揉搓，很不自然。额前的发格外的深，有些凌乱地罩着她的眼睛，我伸手将她拉进屋里。

　　“今天到底什么原因呢？你平时一直表现都很好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可以告诉老师吗？”我喋喋不休。

　　“老师，给你”。她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飞快地跑着离开了。这份果断的奔跑和原来的沉默，忧伤都一样令我措手不及。
纸条上写了短短的一行话：“老师，对不起！下次我保证一定完成好作业，请您别找我的家长，好吗？”

　　我终究还是放弃了去她家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最后竟做出如此决定。

　　望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脑海中尽是一些无法连贯的碎片，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一块被泪水打湿的土墙，土墙边一个被忧伤浸润的身影，一头秋风中凌乱的秀发，一个沉郁不愿触及的远方…… 　　秋越来越深了，山沟里的柿子已经红艳艳地挂满了枝头，山径旁的野杏花差不多全部落尽，只有校园里的杜英树挥舞着翠绿的叶片抗拒着秋的寒意。

　　从那以后，同学们的作业再也没少过，可刘小琴却越来越沉默，话出奇的少，每次都极力的逃避和我的相遇。有一次，我明明看见她朝我的方向走来，却到半路立即折身，走向另一个出口，有时候分明在操场的，可我一过去，立即就没了踪影，如一朵细小的花极力躲避秋强劲的冷风和无边的萧瑟。就这样，一次不问原因的委婉批评硬生生地把我们隔开了，记忆如一场忽明忽暗的火，不时闪现在眼前，点亮我的困顿和不安。我决定再一次去找她。

　　远远地看见她和另一个女同学走进教室，我便尾随而止，就在我即将破门而入的瞬间，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小琴，你作业做好了没有啊？”

　　“还差一个题，你就放心吧，你以为我还会犯上次那样的错误啊！”

　　“只怪你自己，我说了借钱给你，自己不要，本子没有了又不和老师说，那天你给老师买的生日卡片，是怎么送给她的啊？”

　　“我悄悄地塞在她的办公桌里了，开始我也没想到那卡片那么贵，还以为可以剩下买本子的钱呢。爷爷说过，不许我向人家借钱的”。

　　“为什么啊？”

　　“我爸爸就是因为老向人家借钱，借了老多，后来还不上了，我妈妈才跑的，哦，你不许出卖我啊，别告诉人家，那卡片是我送的。”

　　“你这个鬼精灵，是怎么晓得老师生日的啊？”

　　“学校的那个老师资料栏里不是都有嘛，你没看见吗？哎，觉得上次我真的对不起老师，给班上带了一个坏头”。

　　　……

　　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不想打断一场最纯真美好的对话，一转身，泪水夺眶而出……

　　什么是老师的最好定义：“给天使缝补翅膀的人”，这是学生教给于丹老师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令我深深铭记。他们都是渴望飞翔的天使，渴望被阳光照耀，渴望温暖的陪伴。

　　我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开上面的几本书，果真，一张漂亮的生日卡片赫然出现在眼前，泪光中，这张美丽的卡片绽放出天使般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