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塘
2022-01-11叙事散文冷晰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35 编辑
水 塘 从来没有哪一个词语,如“远年”这样,在我的体内根深蒂固。就像,除了“娘”之外,从来没有哪一声呼唤,如“哥……
水 塘 从来没有哪一个词语,如“远年”这样,在我的体内根深蒂固。就像,除了“娘”之外,从来没有哪一声呼唤,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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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塘 |
从来没有哪一个词语,如“远年”这样,在我的体内根深蒂固。就像,除了“娘”之外,从来没有哪一声呼唤,如“哥”那样,在我的体内,蘼芜青青。 “那种固执的怀旧情绪要逐渐淡化”。一个人说我的字。 我点头并且铭记。可,当笔尖碰到素纸的唇,所有青山迎面的语言,都是远年的山,远年的水,远年的风,远年的雨。 好像,它从来都在我们记忆的深处,在故乡老屋院墙边花树一样的生长着,只等风铃的一声叮当,只等,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黄昏,我们,自城市的荒漠,为寻找生命的水源,风尘仆仆而去。 通常,近乡情怯。寻不到一个妥帖的姿势进入,就像,在异地他乡,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眺望故乡,都觉得,并非内心深处灵魂想要抵达的瞭望。只有,走过千山万水,过尽千帆之后,在安静等归的花树下站定,眼泪刹那夺眶,所有旅途的疲惫大滴大滴地滚落,渗入老树根部的泥土,润湿了苔痕斑驳的墙根,方才长吁一口气,尘埃落定。 关于水塘的记忆,是《昆虫记》的撩拨。于这本小册子的阅读,纯为对童年的怀念。以及,对简单与无邪的念想。 人生,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追逐。“甘心收敛所有的欲望和锋芒,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地老天荒”这实在是一个完美的梦想。寻找的过程,疼痛与快乐并肩而行。简单,是疼痛的软化剂。童年,是疼痛的治疗所。想把自己藏在里面,将疼痛关在门外,栅紧门闩。 水塘,在老屋半里之远的左斜上方。半坡上。并不知道水塘行程于何年何月,自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娘说:她嫁过来的时候,水塘也已在。 水塘并不见明面上的活水源,不知道是不是有地下水。也许,是地势的低洼,雨水的蓄积所致也不一定,但,从未见过干涸,也未见过如何地水面高涨。始终不惊不扰,不荣不辱。周围方圆半里的土地,大概也都得益于水塘的滋润,无论是树还是庄稼,附近山民的菜园子,都郁郁葱葱,长势水灵。 水塘北面靠山。但不是黄沙山,沿山而上,直到山顶,都是土地,人们四季耕种,玉米,黄豆,油菜,按季收割,有条不紊。地头还生长着不少油桐树。稀稀落落。东面是一片茶树林,树林,也不光是树林,中间见缝插针地播种着许多农作物。于农人来讲,浪费土地,就是浪费粮食。西面,是一片山竹林。这片竹林,对寨子里的孩子们来讲,是禁地。因为,竹林周围立满了新坟旧墓。是附近村寨的约定俗成的坟场,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各式的石碑林立。许多坟头,种着万年青。有胆小的大人,也不敢一个人穿过那片山竹林。就是在最困难的年月,山竹可以卖钱贴补家用,乡民们宁可舍近求远,也无人动那片竹林的念头,也许,是怕惊动了祖先,犯了忌讳。所以,竹林生长得格外青茂。南面,是一条山道,相对其他三面,为地势最低。坝一样拦住了水塘的出口,并与其他三面浑然天成地相连。山势顺而斜下,百米之外,就是木屋稀落果木成林翠竹成荫的土家山寨。 水塘,因了那片墓地的存在,于童年的我们来讲,远没有山脚下穿山寨而过的小河流有吸引力。河流除了暴雨山洪的侵袭,一年四季,清可见底。河流的底部,有许多花纹美丽的各色小石子,我们拣光滑圆润的,穿成串,戴在手上,当手链,或者,用来“踢房子”。还有藏着小鱼儿小虾小泥鳅的丰茂水草,有玩耍戏水“争碉堡”的深水塘,还有,沿河北岸密密蔓延生长的野葡萄。而水塘里的水,从就没有清澈过,水是深绿色的,水面漂浮着一层浅绿的浮萍和叫不上名的水生植物。谁也不知道水塘究竟有多深。 不过,在河里玩腻了的我们,也喜欢在水塘边玩儿。水塘里水草的下面,成群的蝌蚪游来游去,我们摘来大片的桐叶,叠成漏斗的形状,舀满水,把小蝌蚪装在里面,带回家,养在废旧的木桶里,幻想着它们突然在某一个月夜长成青蛙。还有许多水生动物(写《昆虫记》的法布尔真厉害,认识那么多虫虫,水里的,陆地上的。我一个也不认识,就是认识,也叫不来它们的名)水草,是它们的家。 当然,我们并非仅仅因水塘而在塘边流连忘返。而是,水塘周围的庄稼和茶树林。五.六月间,茶树上会生长一种果子.一个一个圆的椭圆的挂了满树,还有叶子状一簇生长的,我们叫它“茶泡”,据说是茶树叶的变种。到底为何物,亦不知。但它可以吃,而且甜,却是真的了。茶泡也有成熟期,刚生出的涩,成熟后的,个儿大的,才甜。茶树矮,即使茶泡长在树巅,也会成为我们的腹中之物。吃不了还兜着回家留着慢慢吃。于是,星期天,茶树林里的茶树上,爬满了我们的身影。 水塘北岸坡上,夏季,农人们多半喜种植玉米,玉米地边还会种一排向日葵,间或,一棵高大的桐树用它阔大的绿叶给我们毫不吝啬地洒落一片阴凉。玉米地里,还间种着黄豆。水塘边,有我们的“据点”:掰几个嫩玉米,扯几把嫩豆荚,在茶树林立拣一些干树枝,烧玉米和黄豆吃。偶尔还会掰了未满粒的向日葵,剥一半扔一半。 大人们见了,也会训斥几句,不是训斥我们偷了玉米和黄豆,而是,训斥我们掰了未饱粒的向日葵。娃娃们掰玉米和黄豆吃,山民们是不骂的,谁家都有娃娃,但,绝对不能往家拿。谁往家拿,会遭到其他娃娃鄙视的。 秋天,收了玉米和黄豆,向日葵,砍了玉米秸子。地里,会有许多秋后的蚂蚱。这也是美味。水塘边的蚂蚱尤其的多,又大又肥,顺手就能捉好多,烧了,烤了,剥了皮吃。女娃娃们多半不敢吃,只那些男娃娃,边吃边砸吧嘴,故意馋我们。 于水塘真正的记忆,这些,仿佛都只是一个小引子。是娘,让我将这个水塘,牢牢定格在远年的胶片上,且,无论如何风雨冲刷,它都永不褪色。 这是娘,最后一次给我梳辫子的地方。 我记得那天早晨,娘刚刚和爹吵完架,杯盘狼藉里,是爹雨点般的拳头和娘无声而愤怒的抗议。娘的身上的累累青紫。但娘那天,任凭我和弟弟跪在地上求爹别打了,她一滴眼泪也没掉,等爹打够了,打累了,娘把弟弟送到奶奶那,然后背着背篓,牵着我的手,去地里。走到水塘边,娘忽然不走了,把背篓扣过来,她坐好,让我蹲在她怀里,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把我刚刚哭喊时弄得乱糟糟的头发理顺,编成辫子,还不忘扎好蝴蝶结。娘那天给我编辫子编得特别慢,特别温柔。只是,娘的手指冰凉。 就在那天晚上,娘喝了农药。让爹送到医院,醒来后,再也不认得我和弟弟。然后,在精神病院一住三年。痊愈出院后,我已经长成了少女。虽不玉立婷婷,却也清秀沉静,且,学会了自己梳头编辫子。娘不在的那三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我是喜欢娘给我编辫子的,喜欢娘的手指,在我的幼年稀薄的头发里穿来绕去。可,我和娘,都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因为,娘出院后不久,我就去了云南的姑姑家,和姑姑一起生活,偶尔回家,也是来去匆匆。 有关水塘的一切,由此,甜蜜而疼痛。记忆,始终在尘封与想起之间游移徘徊。水塘,成了一个记忆场景的具象物质,被执着地抛在事件的风口,随波浮沉。 晰子 2009.6.20日晨 很赞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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