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音

在轿顶山右侧有一个小山沟，树林茂密，林中还长着密集的山竹。树林和竹子密得让人难以钻过，在我的记忆中曾是抬头不见天的黑雾雾的森林，雨季一个人到这里干活，有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从童年开始，我就常到这里干活：挖药，砍蔑子、砍木料，拾香菇。

我在这里听到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是人说话的声音，有几个甚至十几个人在说话，声音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几秒钟后消失，来如风，去也如风，静神细听时，又听不清说话的内容。第一次听到时，因年龄还小，又是独自一人，以为是闹鬼了，心里有些害怕，但也不能不干活，成人后，胆子大了起来，又有了一些文化知识，就不怕了，知道这是自然之音，不是每个人上山干活之人都能听到的。

学生时代，听村里的人说起过一件事：有人在一个大石崖旁边听到过打仗的枪声与冲杀声，因原是有录音作用的矿石录下了当时的声音，这种矿石就是录音石，应该是磁铁矿。整座苍山是由一个巨大的岩石构成，山上的石头中有磁铁矿，应当是很合理的事情。我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是这种现象吧。据说是气候条件适宜时，便能回放出录音，于是我对这种自然现象产生了好奇和兴趣。成家后我对妻子说起此事，她也感到好奇，想去听一下，有一天她和我到这个山沟里挖刺头菜树苗，奇怪的是：有两个人去时又听不到，独自一人干活时，每次都能听到，在下午三四点之间，就会有这种声音。其实大自然中还有很多未被人们看到的现象或未解之谜。

这条山沟与从瓜拉板横穿过一片山林到胡广坟的山路相连，这条路又被当地人叫做“大红路”或“大马路”，是老辈人驮炭走的山路，上边还有一条通达轿顶山的大路，叫“驮炭大路”，下边又有两条过山箐的小路，这些路连接几条小路在这一带形成了四通八达的路网，是现在的村民上山干活常走的路。

我在童年时第一次跟随父亲到苍山上砍篾子，就是在大红路上。那时这里还是原始森林，是毛栗和杂栗树构成的大森林，进入树林，林密得抬头见不到太阳，只有一些散光照入林中，小孩子一个人还不敢在林中干活，很害怕遇到虎豹等猛兽。冬天到了山上，父亲把火烧着后，到林中砍竹子去了，我就在火边向火，为了吓唬野兽，我将切掉的竹子烧在火中，发出象炮仗响声一样的声音，心里就不害怕了。

深冬的午后，风吹到树林中，先是发出哗哗的响声，随着风的增大，风声也变得轰隆作响，父亲对我说：是发春风了，在寒冷刺骨的深冬，我总是盼望着春天的到来。树木在大风的吹拂下摇动着树干与枝叶，慢慢地便抽出了新芽，长出了新叶。平时在深林中，还有一种鸟发出一种“絮絮柳柳，絮絮柳柳……”的叫声，那声音清脆响亮，还有些凄凉，在空中传得很远。父亲说：这是“叫雨雀”，当这种鸟叫个不停时，是天气要变了，可能要下雨了。成人后在我的心目中，这两种声音也就成了清脆悦耳的美妙的自然之音。

读初中时，有一年的秋季，我与邻居家的孩子阿玉在大红路下边的一个小山沟边的山坡上砍竹子，手里握着一大捆根部已砍断的竹子，准备修枝，不料脚踩滑了，一头栽倒下去，手里还捏着砍刀，手指按在刀口上，右手三个指头被砍伤，顿时血如泉涌，由于出血过多，暂时昏了过去。回家时仍把砍到的一千六百纰篾子拉回了家，在伤口上涂上了红霉素药膏，再用布包扎好伤口，第二天仍旧上山砍篾子。

读高中的时候，遇上家里盖房子，我就承担了砍木料的繁重劳动。有一年冬天，我独自一人在轿顶山下的这个山沟边放一棵削厦柱的毛栗树，树砍倒后，架在了一棵大丝栗树上，要砍掉这棵丝栗树后才能使砍柱子的树落到地面。当树的砍口深达一半时，只听叭的一声脆响，树干撕裂了，将我弹起抛到空中有近一丈高，落下来时坐在一丛发了嫩枝的山竹丛上，由于身上穿着蓑衣，没有被竹桩刺伤，已被吓得魂不附体，镇定下来时，发现未伤毫毛，是一次有惊无险的遇险。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家盖灶房时，我在箐边的一条小路边砍木料，又经历了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遇险，后来我将其记入了《历次遇险》记中。

在大红路与驮炭大路之间有两个炭窑的旧址，是前辈烧炭时留下的。有一个姓陈和另一个姓杨的人在这里烧过炭，如今当地人还把这里叫“老陈老杨烧炭处”。这里有成林的刺栗树，木质十分坚硬，烧成的炭火力旺、热量高又很经烧，很受人们欢迎，卖到下关等地。据说我们的爷爷这辈人，到这里把炭驮回家后再驮到下关卖，一趟能挣十多块（银元）辛苦钱。可以想象当时的森林要比现在密集得多，应当是原始森林，烧炭的劳动是十分辛苦的，那里是豺狼虎豹出没的地方，应该有虎啸豹吼的声音吧？人们为了生计，常年在深山老林中烧炭，历尽了艰辛。如今烧炭人已经作古，看到长着树木与山竹的旧炭窑，想到他们能吃苦耐劳的精神，让我对前人肃然起敬。

轿顶山旁边的山箐，就是碾房箐的上源之一，箐深林密，箐水清凉甘甜，水质特好，即便是农历四五月间喝上一口，也能凉遍全身。流水终年哗哗流淌，形成美妙的自然之音，源源不断，为山下的村民们提供了充足而优质的生活水源。每当我上苍山干活路过此地，便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美好享受，心里也很感激上天赐给我们的自然之音。箐边的山林里有一种野禽，雄性者长着红、黄、蓝、绿、黑等十分艳丽的羽毛，叫声很象婴儿的哭声，因此被人们叫做“娃娃鸡”或“火炭鸡”，那种叫声在静寂的森林里显得清亮而悠长。这种山禽身子肥壮，脚短，在林中跑起来很快，一群鸡在林中走动时，只听见咯咯的叫声与踩到落叶的涮涮响声。

到了春夏之季山花烂漫时，成群的画眉在树林中、树枝间飞来跳去，叫声清脆、响亮，悦耳，在山谷中回荡。置身此地，人与自然交融，眼前山竹青脆，周围野花红艳，耳边箐水哗哗，林中鸟雀欢唱，树下凉风拂面，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到处是一派人间仙境。我热爱大自然，也爱听这些来源于大自然的声音。

二0一0年二月七日夜

[ 本帖最后由 苏忠伟 于 2010-2-8 19:5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