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和大暑有关

　　1．“大暑小暑，泡死老鼠”。这是民间长久以来关于节气的一个良好愿望。说这话时，婆就像田园里的一株老玉米还能端端正正坐立在杏树下的燥热中。午后的热风正慢慢从一个山头向另一个山头漂移。她想着，如果节气果真能够应验的话，那么地里的玉米谷子燕麦就会一直长下去。可是，已经到了大暑。已经到了中伏，酷暑难耐，苦热难挡。伯父家的黑狗一直吐着舌头，红红的，风箱一样拉进拉出。婆的眼光始终从对面山头上飘来移去。枯淡如井。对面山上的玉米开始变得枯绿枯绿了。粗壮的棒子正挣扎着从红缨丝胶布一样的紧缠中挣脱出来。潮湿的热气沿着根部缓缓弥散，就像婆所经过的流年一样，充满了残酷。还有那些低头的谷子燕麦。狗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后，“呼哧”“呼哧”的喘着。当她意识到一个季节即将消失和来临的时候，苦热正在聚积着。杏树的枝叶在杏子离去后，一天天的枯黄，繁茂不再，温润不再。虽然，窥视那个被热浪包围的午后时刻多少有些困窘，残忍，它们甚至和婆枯瘦的身躯一样无法比拟，可是，当闷热一点一滴从黑狗的眼窝里从玉米棒的缨丝中不经意地逃离时，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和挽回。所有的影子都在晃动，或者是五彩缤纷。大暑是真实的，如同古人所讲的那样，“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在久久的苦熬中，一切似乎都要萎蔫了。 　　一声闷雷传来，一堆乌云聚陇。刹那间，杏叶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婆的叹息和忍耐打碎了。一切猝不及防。闷热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2．天水湖里的水草在大暑之后冒出了水面。一坨一坨，就像没有涂抹均匀的胭脂，七零八落。它们是什么时候发芽的？没人知道。中午的太阳直射开来。有红锦鲤鱼摇来摆去地从水草里晃悠。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一层层阴影瞬间模糊又瞬间消失。时间被抽象成一屏水面。由于鱼的存在，湖面的腥气味一直飘过了桥头岸边。间或，它们还会寻着面包的甜香味汇笼到岸边如织的游人面前。一团团，一簇簇，争先恐后。这是鱼和外界交流的方式之一。但更多时候，它们在湖的深处游弋，在梦的深处飘忽。在它们的内心和倒影中，这些都是被越拉越长的隐喻。而现在，它们远离了鱼缸，远离了器皿，也就远离了故乡。它们流浪着的舞蹈是寂寞的，这和岸边无关，和诗意无关。岸边的面包对它们来说，是比怀疑更为方便的谎言。但更持久。 　　湖面上还有许多鱼所无法看到的细节。游船。热浪。杨柳。它只看到一些倒影。或背面，裂缝。那是从苦难，忧患和无尽的岁月的内部看见的。虽然在大暑的节气里它们还活着。它们的不幸依然是不幸，瞬间的幸福依然是幸福。所以，岸边的面包还是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所以，它们时刻等待着，穿越幽暗的时光，将自己暴露在太阳底下。 　　3．雨来回溜达，在婆的老屋的周遭徘徊，似乎要印证那古老的谚语。这件事本身就像是死亡一样暧昧不清。婆知道，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死亡，然而丧葬的仪式却从未失传。 　　大暑之后的一天，婆看到了自己的死亡。悲泣的哭声在院落里凝结着，桌上的时钟永远指向一个数字。一动不动。人来人往。致哀的丧品在风中飘舞。民间的时间和政治的、史学的时间永远是不一样的。比如说老皇历，就是一些关于婚丧嫁娶、节令出行的，与国家无关，与统治无关。但它却决定着一个人在另一世界中的地位，秩序。 　　1989年的大暑是不重要的，它永远停留在了皇历的方格上。只有翻到那一页，才能够看到，和知道。那么，对于充满古典意味的节气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古人的总结？古人的评判？还是他们睿智的冥思？ 　　不过有一点，青冢之外的许多事物，婆是看不到了。 　　4．湖面的开阔处，竟然是一片空地。它们平展如镜，处处留下了时间的叠痕。就像一处处留白。繁茂的水草让鱼的流动有了优美感和秩序感。可惜，年复一年的苦热中，它们都被异化了。唯有夜深人静，酷热散去后，它们才会沉入到幽冥之中，湖的秘密才会出现。但是，鱼总是喜欢白天的湖面，那些晃动的波纹后是美味的诱惑，倒影的诱惑，或者说是它们从未见过的世界的诱惑。不过，这些除了给它们带来口腹之满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生活还在节气中继续着。偶尔荡起的水声也许能有一种意外的启示。鱼能感受得到吗？消暑的人来了，走了，湖不动声色。好像一场永不惊醒的大梦。一段悠远的记忆。 　　大暑的后面就是立秋。对鱼来讲，无论喜欢与否，那都是另一个需要全身心投入和经历的季节。因为天道，因为有序，所有的生灵都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