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的浪漫
2022-01-11抒情散文若荷
乡村的浪漫文/若荷我相信有的人一出生,就能遇到一个很好的城市,在那种有着宽阔的柏油马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的大城市里生长出记忆并开始长大,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然而这样美好的事情在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向往与想象。我想象中的那些城市,大多不是我亲眼……
乡村的浪漫
文/若荷
我相信有的人一出生,就能遇到一个很好的城市,在那种有着宽阔的柏油马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的大城市里生长出记忆并开始长大,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然而这样美好的事情在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向往与想象。我想象中的那些城市,大多不是我亲眼看到,小时候是从大人们的闲谈之中,后来它们是来自那些电影或者书本之上,这所有的想象,只不过是某本书或某个电影里的某个城市的拓本。一个乡村长大的孩子站在远离城市的乡村的村口,目光咄咄地眺望她所向往中的那个城市,云彩一样的时光从她眼前飘过,定格在一位穿了旗袍的忧郁的少女身上。
我所能想象到的从来都是一个少女的形象,而那个少女有时就是想象中的自己,大概就因为我是一个爱好幻想的女孩子吧,幻想和梦,是我童年时候的一件华丽的衣裳。比之城市里的那些女孩,我更相信我们更多的人,或者每一个人,生命生长的背后只有一个乡村,如果一个人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那么总会有一个乡村收纳他,于是便有了一个根一样的村庄。他在那个村庄出生、长大,学会帮母亲做事,学会简单的下田、割草、挖野菜,他很会劳动;村子里有一个很小的学堂,他在那里读书。他非常聪敏,他长大之后也很健壮。于是他便有了出门的机会,用学来的知识谋得一份工作。那份工作对于乡村的女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但对于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女孩子,不管读书多少,不管有没有抱负、理想,在那个偏僻的村子里,生命从头到尾,平静得如水一样,过程也如同水到渠成:出生——长大——嫁人。像一朵朴实的花儿一样,几年后坐下几枚果实,最后在这些果实的簇拥下老藤般的死去。
我就是这样一个在乡村长大的女孩。有人问过我出生的地方,我说不出,因为我是在异地出生,然后又回到我的乡村来的,我不知道我出生的那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因为我不属于它,它也始终没有承认因为我的出生而属于过我。我从来没有把我出生的那个城市当做一种骄傲向人炫耀,倒是在日久月深的岁月里,我把自己出生的地点和日期逐渐逐渐的淡忘了。如果不是我的母亲的提醒,我是不打算记住它的。从我懂事起,我看到的就是满眼的绿色,那些绿色树木和满坡的高梁或者玉米,地瓜或者芝麻,等它们在农人的手里下种、收割之后,于是,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人们开始了少有的庆祝:丰收了。收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广播喇叭里播放几首歌曲,然后再由大队里的人通知,晚上要在场子里放一场电影了。我往往听不清他们在广播喇叭里吆喝的是哪部片子,伴随着阔门大嗓的吆喝之声,喇叭里总会响起一股电流的嘶鸣,而我也往往正在专心地做一件什么事情,刚要抬头去听,却嗡的一下听不清内容了。
幸亏我家住在一个乡政府里,旁边就是那位放电影的叔叔的宿舍,我可以探头去他的屋子里偷偷看上一眼,有时候,就看见他在一遍一遍地倒片,把圆盘形的片子放在一个特定的支架上翻过来倒过去地转动。我感叹他的记性真的是好,倒多少遍都不会混淆。倒片之际,他有时就放一下片子,放映机打开,将一束强烈的光线打到屋子北边的墙上,光束会一丝不动地定格下来,有一张十六开的演草纸的页面大小。因为是在屋子里,声音于是尽量地调小,小到只有在房间里才能听到。为了便于听到声音,我们忍不住就跨进去,蹭在他的桌前,两手托了腮支在桌子上看。墙壁在那一束光照下不见了,就连那一块被蚊血浸脏了的黑色斑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的房屋,一群群的人影,一团团的炮火、硝烟,和一片战斗的喊杀之声。
每一次的电影几乎放的都是战斗片。不知道,那个村子里的人们为什么那么喜欢看这样一些电影?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以及和我一般大的孩子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看那些的战斗片,不知道人们为什么都被那些战争里的艰苦卓绝所感动?只知道那时的电影真的让我们着迷呵,同时在那些电影的启蒙下,我们一天天学会并习惯了占领,一旦知道是哪天晚上放电影,放学之后便早早的跑到那块固定的电影场子上摆下一溜小石头,每个人摆放的石头都一样的,但做出的记号却大不相同,记号是自己才能识别的,以示那是自己的地盘了。家里有几口人占几个位子都是有数的。占位子是我的强项,因为每当村子里演电影时,放电影的那位叔叔总是让我第一个先知道,我便拥有了优先权,我因此占的位子位置一般比别的孩子占的位置好。这多多少少的养成了我后来的优越感,尽管这些优越感并不能够替代我在日后所付出的任何艰辛和努力。
那个晚上总是先感动了自己。想一想,有一场电影在等待着自己,往往会心里激动不已。为了早一点出门看电影,我们努力装出听大人话的样子,而同时,也被母亲支使更多的家务劳动,比如扫地洗碗,等这些全部做完才能出去,大概母亲想借这个时间培养我们的劳动观念。当然一般都是应付了事,早早的、草草的把地扫了,碗洗干净,我和妹妹一溜小跑到电影场里。母亲是从不看电影的,她要雷打不动地在家里伏在案头批改作业。放电影得等到天黑,有时天色已黑下来却并不先放电影,而是先由公社的某些领导作一番国内形势讲话,直到人们等得不耐烦了,电影机子才在嗡嗡的人声里开哒哒地转动起来,一时间,人山人海的电影场子里鸦雀无声,人们全神贯注到屏幕上去。小孩子们是多动的,而此时也在凝神看电影了,一双眼睛在屏幕反射的光里叭嗒叭嗒地眨,露出十分惊奇而又专注的样子,夜的浑黑被抛到人们的身后去了。
乡村的夜晚是透明的,像鬼火一样闪着明灭的眼睛。小孩子总是不安分的,出于好奇眼睛到处瞍寻。我仰视的眼睛看到一双并不宽阔也并不强壮的手,在一对男女之间虚拢地握了起来,渐渐地越握越紧,直到两个人的身体隐隐地合并在一起。这样的举动在那个年代的乡下,足以使我这样的孩子们大吃一惊。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虽然没有人给我们灌输,但是作为东方女孩的骨子里,却潜藏着根深蒂固的意识。也许是那次电影场子里的意外发现,从此,不管是在公社召开的千人大会上,还是在一次次的放电影之际,我都能在黑暗里发现这样一对“不规矩”的男女,我甚至发现过一些做了父母的成年人,在黑暗遮掩的隐蔽处,他们的手悄悄地握在一起,并及时地被一双稚嫩的目光捕捉了。与之不同的是,他们的手只是在暗夜的背后轻轻一握,便马上松开去,把那一碰中灼热了的手收藏了。
我每看到这样的场面,两腮都会羞得通红,仿佛被偷窥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于是平常的日子里,如果一旦遇到那些被我目击过的人我就有些发窘。好在那些人,有的几年后成婚了,成婚后的新娘或新郎虽然并不全是原来轻轻一握的那个,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一桩无头的案子从我的心头放下——原来,事情并没有像我当初想象的那样糟糕。他们在人们的眼里,仍然是干净的是纯洁的,那轻轻的握,在他们身上并不能代表什么,而那一握的的快感,也许能够固守后来的幸福的感觉。
记得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有某个村子的男方,定了婚的,却不要女方了,因为那不是爱情,他逃一般的领上另一个村里的女孩到外地谋生去了,而女方的妹妹是我认识的一个同学,从此我见她的妹妹,眼睛就尽量躲避着,生怕让她看出我是一个知情的而难堪。后来那对男女他们回来,男的已经学会了理发,女的一边带孩子,一边做一些打下手的活计,生活的不是很富裕,但我相信他们是很美满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知道村子以外有一个叫“独锤”的女人,那个女人小时候烧伤了手,她的父母在无策中将她的整个手给包扎了起来,当她的手长好之后,手指上的肌肉已经连在了一起,五指再也分不开了,残疾的她便有了一个“独锤”的浑名。她是外村人,却经常到我们的村里来,来了就在公社里走上一遭,一来就吸引了我们这里有小孩子围观。她穿的衣裳,从来都是整洁合体的,全然不是我见到过的那些普通女人宽宽松松的没有样子的打扮。或许在这里我不能叫她女人,因为我从没有听说过她已经结婚,因为她每到一处都是独来独往,偶尔上身穿一件列宁装,一只手在外面,另一只手就拘束地掏在一侧的裤兜里。她那是在本能地遮掩,我却认为她那个样子很好看,觉得她显得很洋气,一点不像乡下女人的味道。然而她从来都是剪着短发的,性格更是泼泼辣辣,又少了些未婚女子的娇羞。
公社的大院里有一个礼堂,这个礼堂一般是不开放的,只有在开大会时,或者有县里的一些剧团来,才开放了礼堂,让他们住在里面,扎起台架,做演出用上几天。但也不很锁门,就那么虚拢地关着,门上别着一把锈锁,锁一拔就开,并不起什么作用,我们一群孩子就曾经亲手拔开过。平常只有麻雀在里面寂寞地落着,看到人后成群的扑来飞去,屋檐上筑有数不清的麻雀窝。有一天,不知为什么礼堂的大门豁然开了,由一个长凳横挡在门口,礼堂内的麻雀也一只不见,大概都已经被轰走了。没有麻雀的礼堂静悄悄的,我和院子里的孩子走过去探进头去看,发现礼堂的西北角靠窗的地上铺了和床一样大的一片稻草,一个女人侧身伏在上面。那侧伏着的身材很好看,看似熟悉,又看不清是谁。她一直不吃饭,躺着的样子也不动,一整天就那么过去了。
第二天我去上学,刚走到礼堂门前,就听到有人在那里大声唱歌,我伫足去听,先是《洪湖赤卫队》里韩英唱的《洪湖水浪打浪》,再就是江姐唱的《红梅赞》等,这几首歌都是在那些日子里刚刚流传起来的,并在广播喇叭里反复播送过,几乎家喻户晓。那个女人在唱歌时,就和韩英在牢房里的样子一样,紧靠北面的窗子,一手抓紧窗子上的铁棂,一手掏在衣袋里,就这一个姿势,我便将她认了出来——是那个手有残疾的女人。她并不理会我们脱口的惊咤呼喊,仍然不停地正色歌唱。窗后是一个夹道,生有过人高的蓖麻。她就那么面对那些在寒风中婆娑着的蓖麻,时而幽怨而悲切,象是发自内心的倾诉,时而高亢激越——她竟然有一付那样清脆的好嗓音。我被她的歌声感动了一下。因她能够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时刻,竟然仍然能够沉着无羁地面对囚禁的一副铁窗,而毫无理由地对她敬佩起来。
她的出奇的举动,着实让全院的人震惊了。也就是从那几天里,我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是和她喜欢的一个朋友去了外地,后来又跟着一个外地人偷偷地做生意,被当地的几个老乡发现,告发了公社,公社有关人员以投机倒把的罪名将她羁押回来,并深深地关押在礼堂。她在礼堂待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三四天,三四天后,礼堂里就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了。许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她的时尚的衣裳,以及看似阔绰的花销,都是在外地偷偷做买卖得来的,而她的放浪不羁的性格,也是由于多年在外闯荡的结果。她的残伤,以及外表及心里的另一种美丽,形成了她的两重性格,一方面她放浪形骸,一方面她又沉着大方,清高矜持。
多少年后的今天,她给我的印象仍然是当年的感觉。在我所熟悉的乡村的人们中,她应该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也是我最敬佩的一个。当年我一直以为,那些发生在乡村里的悄不可知的事情,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心态,多少年后的今天,当我把那些事情像故事一般讲给朋友听时,他们竟然认为发生在乡村里的那些事,有着很温暖的浪漫,是属于乡村里的浪漫。那些浪漫的事情在一个时代是属于隐秘的,而在另一个时代,它却是普遍存在着的,它的隐秘和暴露,对于人类来说,都是一种美丽的盛开,是人性的显现。而我更愿意把它看作物质匮乏时期的生活滋味,没有这些滋味,生活会更加沉暮苍白。
我是怀念童年的那个乡村的,有时候我想念的很想让时光倒流,很想在时光的倒流中,让逝去的一切再活转过来,让年迈的长辈再青春起来,让他们享受一次现代化的文明和无拘无束的爱情,然而这只能是我个人的臆想罢了。时光如水一样逝去,不会倒流亦不会聚积,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只能在我的想念里老去,再也不会年轻起来。
相爱,必有相握的愿望吧?而做生意,早已不再是人们嘴边的话题,如今人们谈的最多的是带薪下海以及弃职从商,再也没有什么投机倒把之说。谁也不会因为你在外地做买卖而吃惊到对薄公堂。然而我们拥有了太多的自由,却变得不满足现实了,我们的思想在混乱里成长,我们的心被尘世的喧哗蒙蔽,变得越来越不安分起来。我们开始向往原生态的生活以及田园牧歌式的浪漫,渴望在某个暗夜里突然悠扬起一首歌。而乡村的浪漫恰好是这样一首歌,古朴、纯美、典雅,静谧而平和。在物质贫乏的岁月里,那些浪漫与激情的闪光,仿佛一朵花的开放,让人一回头看见,便有着嘴角上扬的愉悦。
(约4900字)
2008-08-15 12:36 完成,定稿于2008-08-15 16:32 中财
2008-08-15 12:36 完成,定稿于2008-08-15 16:32 中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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