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蝴蝶
2022-01-11叙事散文房子
蝴蝶像画在纸上,又像突然从纸上飞出。我看见蝴蝶。如同早年被命运念完的咒语。它轻薄的片,擦伤我坐在门口的眼神。后来一次次地提供给我记忆,并让我身临其境。响雷的春天,蝴蝶在一个人的脸上留下疤痕,并被风覆盖。长期以来锈蚀成纹入身体的花纹。我要在这……
蝴蝶
像画在纸上,又像突然从纸上飞出。我看见蝴蝶。如同早年被命运念完的咒语。它轻薄的片,擦伤我坐在门口的眼神。后来一次次地提供给我记忆,并让我身临其境。
响雷的春天,蝴蝶在一个人的脸上留下疤痕,并被风覆盖。长期以来锈蚀成纹入身体的花纹。我要在这个春天回来,找到那把制造印记的刀子。在我的记忆里,刀子被一个面孔模糊的人带走。那仿佛我熟悉也陌生的一张脸。在梦中,这张脸沉在了空旷而幽蓝的水中。水波光粼粼,有着蝴蝶的斑点。
天空孤独下来。一片丛林。岸。岸却徒有它的虚名。河底已干枯。在我寻找一种东西将一张脸完整而清晰地呈现出来时,只看到八岁时的情景,丢失到深井里的一张漂亮的烟合纸。我记得那纸上有一张古代的仕女图。它像极了坐在我一旁的一位女生。
总以为一把刀子,它藏在某个地方,像我身体里丢失的一种东西。这样,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去找。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刀子,仔细辨认它们的形状,拿在手里,透过光线反复看内里钢质。一直想穿透刀面,看清内里。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我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一把好刀?是不是我寻找的那一把?我只能感到它的轻薄和锋利。
在堆满物品的一个木箱里,我翻找到女儿两只小手捏住一个斑斓的蝴蝶留下的照片。面对这张照片,怔怔出神。一个死亡了的蝴蝶拿在她的手里,样子非常优美。她脸上的微笑不是冲着蝴蝶,而是对着在画面之外照相的我。这个时候,我总会想照片之外的那个人,那另一个我。另一个我的存在埋藏在虚无的黑暗中。甚至,我以为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画面之外,有一个因为记录而产生的瞬间。
这次出游中,我看到墨绿色的麦地,到处飞翔着黑色的蝴蝶。我无法追踪它们旋绕的姿态和方向。坐在一块平整的土地上,听到麦苗拔节声音,却听不到蝴蝶飞舞的丁点声响,我怀疑听觉在记忆里出了故障。我多么无用啊。我只能觉察到蝴蝶翅膀铺展着。花纹曼妙的旋舞,恍然忍受着不能去看的惊心。一个个的蝴蝶们到处漂游,而不知所终。
回来的路上,风吹跑着叶子,莫名原因死亡的蝴蝶,在叶子中间,止住呼吸。路边到处都是疯癫着的草。一波波地掀起太阳下的春天。我疑心面前漾起了宽大的水面,一团没有光的水,它们是黑色的。树叶和蝴蝶在水面晃动,不肯停止下来,像要完成一次再也不能醒来的梦。
好长一段时间,我听不到什么消息。隔绝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整天对着灯光和墙壁上的影子,想很多杂乱无章的事,但我什么都没想明白。那样,我忽略着外界的事物,翅膀的意象已经枯萎成一个无法从记忆中回来的黑点。
从小屋的城市流浪出来,穿行另一个城市的过程中,大片的田野,让我看到了广阔的天空。空间变得自由舒畅起来。那一刻,成片的芦苇摇晃着出现在眼前,我又一次看到了翩飞的蝴蝶翅膀,那么孱弱和轻薄。微风中,翅膀变得漫不经心,闪跃的斑点的光芒,又锐利无比,我的知觉被划伤,身体忽然从内到外的冰凉,真实又虚幻的美,让我感到绝望。光线明亮的天底下,我的身体也会瑟瑟发抖。
带着遍地的植物都受到了伤害的印象,我住进了另一个城市的房间。一个人前来看我,他微笑着和我握手。想他不知道之前我朝着窗外看到的了什么,不知道我眼里的草丛中的蝴蝶。我的目光在接触到他的表情时,布满了伤痕。他什么都不问我。之前我不知道他会问我什么,他是个干净、利落、聪明的人。或者他知道我在一个房间里出现,必定和内心的一种秘密有关。
这个人走了,我一整天没有出门。杯子、纯净水、香烟和透过窗子过来的阳光,照出了昏暗房间里的一道缝隙。我不停地重复着抽烟的动作,纸烟的味道有点浓烈。从空出的草地上,我收回目光。走出房间,逡巡在过道上。时间漆黑、陌生。没有语言和目光分散的这个世界上,事物们都没了关联。蝴蝶翅膀也已消亡在沉沉的黑暗中。
次日从房间里醒来,忽然有很多东西熟悉了。每一件东西都把记忆藏在了内里,无法说出来。那么沉睡着,就像不睁开眼睛看我,我就从来没存在过。也许就是那样,内里不醒,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它们才突然醒在了黑暗的深处。像打开窗户,阳光进来,一下子,屋子里全亮堂了。
后来,回到熟悉的城市里,无数次往返在公交车上,终于见到了一个人。“我们的事你还记得吗?”我这样对她说。“对,在花园街的十字路口,你曾说,你见过我。”其实那天我没有来这个城市,但她认定是我。我无法说是,也无法说不是。我继续说:“临走的时候,我把一个蝴蝶标本放在了送你的相册的夹层里。”她说:“是的,它还在。“我说:“我要看看。”她用不解的眼睛看着我,顿了顿了,说:“我送给你的那把小刀,还在吗?”“是吗?你送了我一把刀子?!”“是,我送给你了。”
坐在一个房间里,总是一遍遍地想这个事情,以至于后来,我终于不知道我到底遇到过她没有。那些对话是我拟想出来的,还是确实发生过。太阳一次次升起来的早晨,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很多小东西:钥匙链、指甲刀、小剪子,一块玉质的装饰品、一本发黄的邮册。我想不起来这些东西出处,如同我想不起来,早年的一个蝴蝶标本到底在什么地方。
记忆当中不能释怀的蝴蝶,越来越像一片云烟了,大约也像形如水,轻飘如风了。它总可以轻然地覆盖我,让时间变得风霜、冰冷。终究是什么东西把蝴蝶的图案刻画到我的内心。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又无法找到。远远地看着,总想它们可以被找到,按照某个形态,还原成内心认定的样子。这样的呼求,有着一种致死不能明了的缺憾……
2008-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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