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人,一辈子
2022-01-11叙事散文汤如浩
一个人,一辈子汤如浩走在寂静的街道,车水马龙已经寥落。星子高远。月影模糊。暗云浮动。夜风轻扬。昏黄的路灯是夜的眼,明灭闪烁。婆娑的是树影,微微轻拂,有呢喃的细语。灯火阑珊处,也有人。小商铺的年轻女老板嗑着葵花子,双眼紧盯着电视屏幕。一对个头……
一个人,一辈子
汤如浩 走在寂静的街道,车水马龙已经寥落。 星子高远。月影模糊。暗云浮动。夜风轻扬。 昏黄的路灯是夜的眼,明灭闪烁。婆娑的是树影,微微轻拂,有呢喃的细语。 灯火阑珊处,也有人。小商铺的年轻女老板嗑着葵花子,双眼紧盯着电视屏幕。一对个头高低悬殊的情侣搂抱着前行,絮说着低语,步履居然异常的一致。穿蓝色校服的中学生大声的说说笑笑,这没有影响他们把自行车骑得速度比小轿车还要快。还有一只白色的狗崽子在路上张望,可能它把街道当成了自己的家了,在路沿石边跷起细细的狗腿,照着柏油路面撒了一泡狗尿,激流澎湃,爽快淋漓。 这当然是暑期的黄昏之后看到的镜头。那天傍晚,终于轻松下来了,在我的一再要求之下,妻子万般无奈,放下了手中琐琐碎碎的活计,终于答应我到外面走上一走。 小城夏天的黄昏,气温已经降下来了,空气里还有些许的潮气漂浮着,马路的两边,散布着槐树的影子,槐树有柳树枝条的婆娑,随风披拂,招摇摆动,有点温柔的味道。我们沿着一条向西的街道,慢慢向前走,槐树枝拂掠头顶,痒酥酥的。这是条靠近小城城郊的街道,街面宽阔,民房密布,空气里飘来了不远处麦田的气息,丝丝缕缕,侵袭人的鼻息,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路边的小花坛里,各种花争相开放,覆盖了仅有的泥土,我们走着,眼光很随意,没有专注和凝望。偶尔也有散步的人,目光平静,步履散漫,我忽然觉得,这样惬意舒展的消遣,我似乎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街道的尽头,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寺庙,住着很多出家的尼姑,烟火鼎盛,善男信女很众,更主要的是,环境颇为优雅寂静,我是心向往之的,可惜,很久了,没有闲暇光顾。我记得以前,总会有很多的时间,探亲访友,闲游瞎逛,把自己搞得也很忙碌,喝酒,谈天,打扑克下象棋,搞AA制出外吃卤猪肠,跑到临近的农民家的小菜地偷小萝卜,干自己和一些伙伴喜欢的事情,小日子很是滋润,间或写点小文字自娱,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的。也到周围去,看山,看水,看庄稼,很有些小资情调。那座寺庙里也常去,高耸的庙宇,庄严的佛像,肃穆的气氛,真有圣地的感觉。当然更主要的是奇怪于剃度的女子低眉顺眼,悄声悄气,像猫一样悄然进出和呆在蒲团上默然颂祷的神情。这样子的观望其实有猎奇的心理在里面的,尤其那个时候,好奇往往多于思考,看看猜猜也就过去了,全没放在心上。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就有些不一样,我和妻子结伴前行的目的,也就在于此了。 一路西行,路灯下小城所有的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没有逃出我的眼眸,且行且看,想不到小城的变化之大在我的意料之外。不去说一路上灿烂的花花草草的点缀了,单就鳞次栉比的建筑恍如一夜之间争相矗立的景致,就完全出乎我的想象。留在我以前印象中的土坯屋,荒草萋萋的土屋顶,逐渐为瓷片贴墙的平顶房所取代,窗明几净,干净整洁,水泥铺就的小巷笔直,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所有一切,透露着殷实与富足,城郊农民的生活的改善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一二,其余就可想而知了,是不需要多言的,看着默念着,自然是心生感慨。这几年连小城都变得这么陌生,实在是惭愧得厉害,我的眼睛谁知道全盯到哪儿去了呢,每天匆匆来回,似乎也没有忙出些什么,反倒是忽略的太多,把眼前的好多东西给淡忘了,甚至不曾给留意过一眼和留下过半步,确实是太不应该了。 我和妻子谈论这些的时候,她也深有同感。前几年忙碌着奋斗房子,为经济的问题愁眉苦脸,加上工作的压力,似乎没有了闲心,即使偶尔轻松一点,也会呆在家里睡觉、闲扯、看电视,接着就是发愁,好像没有想过到外面去,散步观景,简直是神话。再早一点的时候,似乎更多的是想如何将妻子从很远的乡下调到小城来的熬煎——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一个大男人对付小屁孩的吃喝拉撒,还真是困难,于是腆着脸东奔西跑,观看别人的脸色,一过就是三五年,还真不是个滋味。只有更早那段,最好,不用去想什么世俗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一想真是神仙的日子,可惜,过眼云烟,总是抓不住的,空留叹息。现在应该是好一点的,该解决的问题似乎解决得差不多了,其实远不是这样,烦恼的事情还是很多,有时真是说不清。 离寺庙越来越近,也听到了庙前那条水渠轰隆的流水声。说水渠用轰隆这样的词汇,有些人可能会耻笑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河西南高北低的地势,固定了渠水也是不平常的。这条紧挨小城的渠也是这样,两米多宽的水渠,深可两米,渠壁陡峭,概无攀爬之处,再加上满渠的从祁连雪山深处汹涌而下的流水,水流湍急,浊流滚滚,其声若雷,煞是骇人。每年春夏,总会听到人畜溺水身亡的不幸消息,使这条水渠被冠以大河的名字,原因就在这里了。今年春天,我所执教的学校里,一个女孩子就因为情感问题,愤然出走,将花一样的年华自己抛掷在这条水渠里,一缕香魂,随之烟消云散。逝者已去,个中的是非曲直,我似乎也不便妄论了。只是,这件事之后,方方面面都有各自的反应,流言蜚语,飞短流长,很是有些市场的。学生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很多人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所以会生气,生气的结果叫严肃整顿,不管与你有没有关系,作为教师中的一员,我们也就很有些日子不宁静,身体还有心理,都被动地紧张起来。站在渠边,我和妻子久久不语。我知道,看到它,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些什么,因为,毕竟,我们从事的都是同一个行业。 寺庙已经关门了,我们只看到幽暗的大殿的暗影,庙塔的暗影,深幽的庙门的暗影,有一只夜行的鸟无声的向更高的暗影飞去,它的身姿从我的角度看,是一个孤独的剪影,在黑色的背景上,有一些说不出来寂静和寥落,忽然我感觉到一种神秘的虚空。在这座有近千年的历史的寺庙旁,青海云杉静静站立,在它的背后,砖红色的墙体上,白色圆弧中黑色的“南无阿弥陀佛”的字样依稀可见,只是看不到以往高大的佛龛中升腾的袅袅的青烟,看不到善男信女顶礼膜拜的虔诚的背影,看不到那些剃度的女僧人面色凝重走动的场景,一扇厚厚的大门,紧闭着。多年以前,我的一个女学生,因为家庭的缘故,在她离开学校的某一天,剃度出家了。那是个聪明的学生,秀气,开朗,谦和,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大眼睛,不满于父母的离异,远走他乡,剪去青丝,从此过上了青灯黄卷的寺庙生活,而那时,她大约二十岁左右吧,正是青春的嘉年华。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何方,也不知道,在她读经的间隙,会不会想到,她那时候刚刚成为一名初中学生,而她的老师——我,也刚刚开始了自己的教学生涯,那时,我们都多么年轻啊,那些欢歌笑语,会不会引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呢? 回去吧。妻子轻声说。是该回去了,一路上走过来,絮絮叨叨或者沉默不言,思绪是不会因为地点的不同停滞下来的,人的际遇,人的悲欢,人的生命中许多不确定性,在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纠葛着,只不过表现形式不一样罢了。一个人,一辈子,真不容易。每天过着世俗的生活,走着,思考着,一直到生命之花凋零的时刻,生命中最自由的部分,肯定会像机器的齿轮一样,永不生锈,这才是最好的人的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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