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湖之恋

湖之恋
文/刘敬胜
　我来到人间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船。船浮在湖水里。湖是微山湖。漂浮在湖水上的船晃晃悠悠的，像母亲的摇篮，舒服，惬意，让人想睡。 　　母亲说，我属龙，命中注定我是离不开湖，离不开水的。母亲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把我抱出船舱的情形，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看见了湖。从来没有笑过的我咧开两片小巧的嘴，眉开眼笑了。手还不停地舞之，脚还不住地蹈之，仿佛要挣脱母亲的怀抱，跳进湖水里洗个澡。 　　微山湖，我熟悉的湖。正是听着关于湖的传说我一点一点地长大，也正是从湖光水色的无声却美丽的变换中我明白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 　　湖边的柳树的枝条上一朵朵嫩嫩的骨朵噼里啪啦地绽裂开来，形成了一团团淡黄的云，诗意地柔软。五六岁的我坐在船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水，静静地发呆，两条细长的小腿悬在船舷外，随意地晃来晃去，像极了岸边的风中摇摆的柳。我想着昨天晚上父亲讲的关于湖的故事。 　　父亲说，微山湖是塌陷下去的。早先这里是一座城，叫做留城的。一个夜晚，狂风暴雨，天塌地陷，整个城市陷落了，就成了微山湖。父亲说的很传神，我听得也津津有味。父亲还说“留城六十年一现”。父亲为了给自己的说法找个证据，还说有人确实见过的。 　　偌大个湖，怎么能是陷出来的呢!？她竟然还会有规律地重现。太神奇了！我苦思冥想，终究还是想不明白，摇摇头，脸上写满了狐疑。可是父亲从来不会骗人的。我又真假难辨。无论是真是假，等我长大了，只要扎个猛子到湖底看看就长大了。我想着，顺着湖面向远处看了看，目光中充满了自信。 　　夏天，湖面上帆影片片，使罩的、弄网的，放鹰的舟子往来穿梭。湖中的水藻轻摆着腰肢，妩媚地迷人。湖水也因此变得丰富多彩。我已经长大。我的水性好，一个猛子可以扎到几十米远，能在水里憋上十几分钟，只要一只竹篙，一条船，我可以像鸟儿在树林里一样在湖里的任何水面穿行。无数次，我一个猛子钻到水里，沉到湖底，寻找梦中的留城。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湖底除了泥，还是泥，没有只砖片瓦。我想：父亲也会骗人，大人的话也不全对。湖的故事看来真是一个传说，一个梦，美丽却不真实。 　　秋风吹起来，芦花也变得漂白，像扯不开的棉絮，柔软的温暖。我要离开湖，离开水，去一个伟大人物诞生的地方——孔子的出生地曲阜求学。父亲早就给我准备了一只皮箱，那是我唯一的行李。皮箱里装着我的衣服，满满的，是父母的挂牵。一个早晨，在那个被称作黎明前的昏暗的时间，母亲和父亲撑着一叶木舟把我和我的皮箱送到了湖岸边的小站，絮絮叨叨地说着“路上小心”“在外面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话。 　　我登上了公共汽车，从窗户里看见母亲和父亲使劲地向我挥手。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和默默地注视着移动的汽车的目光。目光里湖水一样的温柔。汽车无情地转了个弯，迅速地启动，把湖抛在了后面。回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湖远去的身影。我明白自己将要离开我的湖了，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睛里溢出了一股温热的叫做眼泪的东西。 　　父亲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当然不是父亲眼中的好男儿。毕业后执意想在外面闯荡的我在南方转悠了半年，又回来了。我清楚地记得，再过五六天就是元旦——阳历的新年。我在一个还温暖的飘着毛毛细雨的苏南的某个城市给父亲打电话，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我想回家了。父亲沉默了片刻，说：孩子，想回家就回来吧，别苦了自己。在那个下午，我穿着一件薄毛衣坐上了北上的汽车。在夜晚的车里，我孤独地看着窗外的世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黑暗，仿佛我离开家已好多年。 　　我在离家还有六七十里路程的徐州下了汽车。天飘雪了，一片，一片，晶莹洁白，好像要洗净我半年的风尘，还原本来的我。湖里的风恶，城市的风也很厉害，如刀。只穿了件薄毛衣的我被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在那一刻没有什么比对家的渴望更强烈。我又倒换了一辆汽车到了湖边的车站，远远的，我看见父亲母亲在湖边走来走去，身上好像披了一层棉絮，是漂白的雪。母亲看见我下了车，慌忙跑过来，递给我早就准备好的棉袄，给我穿上，问：“儿子，这次回来不会走了吧？”母亲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待。“是的，永远也不会走了！”说的时候，我泪流满面。我又一次看看湖。像我当初离开时一样的仔细。冰封了湖面，一望无垠的是厚厚一层雪，空旷，辽远。艰难地行走在覆盖了冰雪的湖面上，风依旧狠命地吹，我的心却无比的温暖。 　　三十年的春夏秋冬里，湖总是无言，水依旧是无语。在与湖为友的日子里，我读懂了人生的爱恨情愁，在与水为伴的岁月里，我明白了人生的悲酸苦甜。湖，我恋着你——在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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