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春秋
2022-01-11叙事散文冷晰子
老井很老，老得不知道出生年代。村里九十高龄的老阿婆说，她婆婆的婆婆就在这口老井边洗过菜淘过米挑过水。老井与一菜园子和一小片竹林毗邻。菜园子里，一年四季，花样叠生。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紫的，看得老井眼花缭乱，心猿意马。一小片竹林在老井的左……
老井很老，老得不知道出生年代。村里九十高龄的老阿婆说，她婆婆的婆婆就在这口老井边洗过菜淘过米挑过水。 老井与一菜园子和一小片竹林毗邻。菜园子里，一年四季，花样叠生。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紫的，看得老井眼花缭乱，心猿意马。一小片竹林在老井的左上方，春夏秋冬都青青翠翠的。竹子的根须自泥土下面伸展，钻入井壁的石缝中，经年累月地泡在水里，嫩嫩的浅绿在清澈的井水里剔剔透透，干干净净。 老井依着一个高坎而建，高坎边缘有一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杏树。皲裂的树干上枝桠幽古。听老阿婆说，这口井能一年四季清清亮亮全靠了这棵老杏树的庇护，几次山雨肆虐，邻寨的两口井都浑黄污浊，惟独它，依旧清可见底。 老井的建造却很简单，简单得有点寒酸。几块零碎的青石围成的井壁，高出地面半米左右。上面盖着一块大青石板，经历的年代太久，石板上早已覆盖了厚厚的泥土，被几根青竹牢牢霸占。井口围着一块长条的窄青石板，用以隔开井口外的场地，场地不过五.六平米见方，铺着一块大青石板，周围是几块小的。中间有一个水泥圈成的凹下去20厘米左右的见方池子，蓄水用的。满了的井水从井口溢出来，流到池子里，谁用来洗个菜洗个锅什么的，就不用从水井里舀水了。 别看老井寒酸，却养育着寨子里二.三十户人家。那时候，家家都备有木质的水桶和大水缸。担水，一般都是男人的活。老井的井口上放着一个公用木瓢。天微明时，有勤快人家的男人就挑着水桶来担水了，男人们来到老井边，拿起木瓢，一瓢一瓢的舀到木桶里，清晨气温低，井水暖，老井的井口还冒着袅袅的雾气呢。舀满了，男人担着满满两桶清亮亮的水，扁担一闪一闪吱吱哑哑唱着一曲晨歌，从村头唱到村尾，刚起床的女人看着满缸清亮的水，对自己的男人抛去一个幸福的媚眼，男人憨憨的一笑，转身去劈柴。这样的清晨，女人给男人盛早饭的碗底藏一个煮鸡蛋作为奖赏那也说不定。一担水能换来女人的笑，能换来热乎乎的煮鸡蛋，男人们起得更早，担水也就更勤了。家里的水缸什么时候女人揭开都是满的。 乡下，没有时间观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黄昏将临时，老井边最是热闹，寨子里刚刚升起袅袅炊烟，东家婶子，西家大娘，老三的新媳妇，四伯家的二闺女，都端了盛菜的簸箕来到井边，洗菜。菜，都是刚刚从菜园子里摘来的，该红的红，该绿的绿，该紫的紫，该嫩的嫩，该水灵的水灵。你的簸箕挨着我的簸箕，你的茄子挨着我的辣椒，三个女人一台戏，东家长，西家短，你家的爷们，她家的婆婆，时不时暴发出一阵大笑，连整个寨子都在晚霞里明媚了起来，生动暖融。 不到一小时的光景，老井边忽又安静下来：该吃晚饭了。寨子也沉寂下来，各家的灯盏亮起，火坑里柴火噼啪：吃过晚饭，一会儿，小媳妇大男人说不定就聚在谁家的火坑旁，唠明天的活计，今年的收成，偶尔还时不时插上半拉子白天乡政府广播里播报的国家新闻。 此时的老井，和老杏树说着悄悄话期待着明天清晨扁担奏出的晨曲，期待着袅袅炊烟里女人们爽朗快活的笑声。 老井喜欢听。 那时候，寨子的后山上全是树，是茶林，还有成片成片的楠竹林。家家户户的屋前屋后也都种满了果木。老杏数更是年年枝繁叶茂，开花结果。老井，冬暖夏凉。冬天洗菜不冻手，夏天，从地里劳作回来，渴了，到老井边，拿起木瓢舀一瓢井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通体爽快。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寨子里的男人们开始一拨一拨地外出，紧接着是寨子里的年轻的小媳妇女娃子。广东，深圳，江苏，福建，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一走，寨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清晨没有了扁担的吱呀晨曲，黄昏没有了女人们的青菜大会。不过，老井依然清亮亮的，尤其春节前后，老井的水总是满盈盈的，快乐地溢出来，连蓄水池也总是满满的。外出打工的人都陆续地回家过春节，早晨，又能听到扁担咿呀地唱着，唱得人心里又安宁又温暖。 可有一年春节，四伯家的二闺女没有回来，听和她一起到广州打工的人说，在某个洗头房见过她。不止她，还有三大爷家过门不到一年的媳妇阿香，邻寨的四妞。那个洗头房从来不给客人洗头理发，反正二闺女和四妞阿香她们又不是想学理发。 第二年三月，老杏树突然就不再开花。自然，那一年，也没有结果。老井，也逐渐浑浊起来，几场山雨一下，井里竟然长了好多腻虫。 没有了老井，寨子里吃水就成了大问题。年轻人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连春节难得见他们的身影。城市的诱惑太大了。有的，就在城市扎了根，家里剩下老人娃娃，肩膀赢弱，不可能走好几十里山路到半山腰的泉眼取水。只好往山下临近河道有水的地方迁移。在城里扎下根的，把娃娃也接到城里，只留下老人看家守院。寨子里越来越冷清。 今冬，听娘说，山上，只剩下两.三户人家了。大多把家搬到了山下。就是这两.三户，明春也要搬下山了。 而老井，早已看不清青石板的模样，四周长满了齐腰深的蒿草和绿苔癣。老杏树，已几年无花无果。主人说，要齐根砍了劈成柴火。 晰子 2008.12.22日晚 [music]http://218.30.21.253:8081/music1/sxq.mp3[/music] [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09-2-23 15:53 编辑 ] 很赞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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