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艾　蒿

艾　蒿 　　读《三侠五义》时，看到小侠艾虎这个名字，心中忽有所动，想起两样东西来。 　　一个是动物——臭鼬，艾虎是它的别名，跟我老家叫做黄鼠狼的那种差不多，无论是形象还是特性都像。想起这个就想笑，小侠艾虎是黑妖狐智化的徒弟，动物艾虎跟黄鼠狼相像，在我老家，黄鼠狼是和狐狸一样行动诡秘、具有灵异特质的动物，俗称“黄大仙”，说它们是师徒俩好象也不为过——这也有意思，人和动物在这一点上居然找到了共通之处，可见，世上万物本来就是互有联系的，就看你在不在意。 　　另一种也是动物，却不像上面所说的那种贼眉鼠眼、形容猥琐，是真正的额上长有“王”字的虎，形态凶猛，威风八面，只是这种“虎”不像上面所说的“艾虎”那样活蹦乱跳，它是用植物做成的，或者是用艾蒿、菖蒲、蒜头、石榴花、龙船花编成虎形，或者用艾叶剪成虎形，也叫艾虎，端午节的时候挂于檐口、门头，或者贴在身上，起的是一种辟邪的作用，《风俗通》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噬食鬼魅……亦辟恶”。小时候，常见奶奶剪一种窗花，上面是只红红的小老虎，下面托着青青的艾叶片，不见凶猛，只有可爱。 　　不管是编的艾虎还是剪的艾虎，都缺不了个“艾”，蒲龙艾虎，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把艾做成虎形才叫艾虎，单单一个艾蒿亦如猛虎——性如猛虎。倘若把菖蒲比作帅，那艾蒿就是当仁不让的帐前先锋，冲锋陷阵，首当其冲。乡人更多的还是看重它的象征意义，仅把一束艾蒿插于门头，照样可对邪恶起到震慑作用。 　　端午毒日，有这样的一只百兽之长看守门户，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到底能有多大的实际效果暂且不去管它，单从心理这个层面来说，它亦使人安定。 　　这几日，空气中弥漫着艾蒿浓浓的药香，让人感觉，端午来临的脚步是一天紧似一天了。近午时分，母亲从菜场回来，手里攥着两把艾蒿，像是捡到了好大的便宜，一进门就说：什么都在涨价，就是这个没涨，这么好的艾蒿，一块钱就能买上两把。 　　母亲的话让我有点惊讶，记得她刚进城的那几年还在抱怨，怎么连这野草都要钱？这也难怪，母亲以前在乡下教书的时候，乡下多的是这种叶面暗绿、叶背银白、散发着浓浓药香的野草，家前屋后都有，根本用不着花钱去买，想要提把镰刀去割就是了。没想到现在母亲不但不再抱怨，反而认为花上一块钱买上两把艾蒿是捡了便宜。可见，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改变，人的想法也是会改变的，不变的是老辈人传了几千年的习俗，还有母亲多年来一直坚守的习惯。 　　不管是进城以后还是以前住在乡下，每到端午节，母亲总要在屋檐下或者门上插上几枝艾蒿——这也是中国百姓恪守了几千年的传统，即便是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也没能把它给破掉。这或许跟艾蒿本身的药用价值有关，要是没有一点实际用途，再好的传统也难持久，这是我的理解，不知道对不对。比如我母亲，每年端午节，她在门头或者屋檐下插艾蒿只是个象征，插了也就插了，就那么放着，不去动它，到底能不能辟邪驱恶，谁也不知道。她做的更多的事，是把或割或买来的艾蒿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跟其他杂树头一起，放进一口很大的锅里，再加上满满的一锅水，旺旺地烧开了，让一家人都在这天用这水洗上一把澡，说是可以去去秽气，这一年也会不生病或者少生病，这个习惯在我家也成了个传统，一直被坚持着，从我记事时起就这样，现在仍然是，估计将来也不会改变。这水洗澡是不是真的就能去秽气，小时候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清楚这个“秽气”是个什么东西，倒是洗澡后身上残留的那种浓浓的药香，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晚上好觉——至少，蚊子不敢靠近。用艾蒿烧水洗澡可以止痒这是我知道的，女儿小时候，有一回身上起了许多的小红扁片，痒得直用小手抓挠，身上血印子一道一道的，去医院看，也没什么好办法，看到心头肉一样的孙女这样受罪，奶奶心疼得不得了，说洋法子不行，还用我的土法子吧，取下墙上挂的晾干了的艾蒿，烧水，给孙女洗澡，说来也怪，几次一洗，女儿身上红红的小扁片居然奇迹般消失了，也不用小手到处乱抓乱挠了。 　　这墙上晾干的艾蒿，就是母亲在端午节的那天留下的另一部分，它的主要用途还不光是烧水洗澡，是母亲自己要用的，几十年的辛勤劳作，风里来，雨里去，使得她的关节有了炎症，天气一有变化，就酸胀得难受，比气象台的天气预报都要灵。每次母亲的关节炎症一发作，她自己都会从墙上悬挂着的前几年就风干了陈年老艾上取下一截来，用火点燃了，放在手肘下慢慢地熏，她感到这样就舒服许多了。据说，祖国医学里针灸的灸，就是这样来的，用的就是这陈年老艾。母亲常说：“家有三年艾，医生不用来”，更多的好象都是她自己的亲身体验，后来我在《孟子 离娄篇》上也看到类似的说法：“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看来只要运用得当，这艾灸还不仅仅只是对关节炎症才有效。 　　忽然想起一个用艾蒿治疗打嗝的偏方来，录下来，以供需要的人随时取用：病人平卧于床，将干艾叶搓碎用绵纸包裹，点燃，置于小瓷碟内放于床头，一般闻上3——5分钟后呃逆即可止住。 　　艾蒿不但能治疗生理上的疾病，它还能疗人乡愁，沈从文老先生的《萧萧》里有一句：“这用艾蒿做成的长火绳，是驱逐长脚蚊东西，蜷承祖父脚边，就如一条黑色长蛇。”这条黑色长蛇一样的长火绳，常常会把我带回遥远的童年，久违的故乡，仿佛艾蒿的烟雾缭绕中，我们还围绕在外号老疙瘩的大舅爹身边，听他讲妖狐神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