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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那棵桃树

2020-09-24抒情散文吴墨
儿时家贫,平时很少能吃上水果,一年也就是吃上两三次西瓜,吃上一回其它水果颇不容易,偶然间吃一回感觉甜美无比,良久难忘。记着大概是文革前两年的一个夏天,放学回来母亲给我一个大桃叫我吃,说是大姐买的水蜜桃,我一口咬下去就是一个深坑,桃汁顺着嘴角
  
  儿时家贫,平时很少能吃上水果,一年也就是吃上两三次西瓜,吃上一回其它水果颇不容易,偶然间吃一回感觉甜美无比,良久难忘。
  记着大概是文革前两年的一个夏天,放学回来母亲给我一个大桃叫我吃,说是大姐买的水蜜桃,我一口咬下去就是一个深坑,桃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味道真美啊,甜的出奇还带着别样的芳香,水大得汪在那个坑里,闷着头一口接一口不停点儿地狼吞虎咽,几下子把它吞下了肚,那感觉就是两个字:“真美”!吃完了我问,妈,还有吗?母亲说,没有了,以后咱再买。其实,还有两三个,是给哥哥姐姐留的。母亲说,这桃真好,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的桃,把桃核埋在院里吧,说不定还能长出棵桃树,将来还能得它的记呢。那时我家在居民区住,住在一排平房的把头,自己圈了一个小小的篱笆小院,父亲在院里种了几棵树,还点种了些花木,小小的院子里倒是各色花草争奇斗艳,颇有点儿田园景色。我用小铲子在厨房前的空地上挖了个小坑,把那个桃核埋了进去,浇了半瓢水,算是种下了一棵桃树。以后,每天放学都先看看那个小坑里长出桃树来了没有。
  大自然真神奇,万物自有它生长规律,一枚桃核也印证了它生生不息传宗接代的顽强生命力。谢天谢地,那个桃核真争气,没有辜负主人一片诚心,记不清过了多少天从那个小坑里发出一株新绿嫩芽,不足一寸高,看着那么娇弱和可爱,微风下它也轻轻地摇头摆尾,真是叫人欣喜。此后每隔几天给它浇点儿水,不知不觉间到秋末它竟长了一二尺高。就这样冬去春来夏至秋逝,他陪伴我一起成长,慢慢竟长成了一颗小树,春天发芽吐绿,夏秋抽枝长叶,渐渐成了一蓬绿伞,长势良好形势喜人,只盼着它加油加油再加油,早日开花结果,叫我早日品尝自家水蜜桃的滋味。农谚说,桃三梨四杏五年,意思说桃树三年就开花结果,梨树四年,杏树五年。我家的这棵桃树可能种的不是季节或者种的晚了些,直到第四年才生出不多的花蕾,在不日后的春风吹拂中稀稀拉拉开花了,且花朵也小于别家的,花虽不香却也引来蜂蝶的青睐和驻足。花落去不久生出一个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青绿色小毛球般“桃子”,颇显几分穷酸和丑陋相。这下我更有事儿干了,隔些天给它松松土浇浇水,只盼早日长成大桃,等待丰收的喜悦。这么精心呵护着它,但它仿佛并不领情,几次风吹雨打那些青绿的桃子随着风雨落地不少,成天数着还有多少个,心中不停为它祈祷着,生怕再来场狂风暴雨让它们夭折于希望和期盼之中。树上稀稀落落的桃子长得也叫羞涩和袖珍,到夏末成熟时大的也就今天的油桃般大小,小的只有乒乓球大小,和它们的父辈云泥之别,宛若营养严重不良的羸弱儿童一般,似乎对不住辛勤浇灌它的主人,不过味道还有几分原汁原味。大大小小收了一筛子,满打满算总共百十个。这样的收获不免令人失落,心中疑虑困惑,那么精心养护,怎么付出与收获、期望和现实的差距这么大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父母出生在城市未曾种过庄稼种过瓜果,也弄不清为啥是这般的不尽人意的结果。我家前边一排住的程大娘农村长大,说这果树和人一样,光喝水不吃饭没有没营养不行,只浇水桃长不好长不大。人怀娃好要吃营养吃些好的,桃树结桃也和怀娃一样,要上肥呢。肥要缓缓地上,不能一下子弄得太多,那样会把树烧死的。俗话说,一窍不得,少挣几百,此言千真万确。好在当时家里还养着几只鸡,鸡粪充裕肥料不是问题,按程大娘的话把鸡粪晒干埋在树根旁边浇足水,让它给树增加必须的养分。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在我家的桃树上得到了有力的验证。翌年一夜春风吹拂满树桃花盛开,花朵挤挤挨挨满枝头,远远望去不见树叶只见满目鲜花烂漫。几经风雨挂在枝头的桃子还是成串成串的,在风和日丽中桃子渐渐长大,压弯了枝条,一部分垂落在厨房的屋顶上,另一部分把树枝压成了一个个仿佛弓箭一般,父亲只好用木棍给它支撑着。眼看着一天天桃子长大变色,受阳的一面露出红红的小脸儿,背阳的则是十分可人的乳白色,模样和它们的父辈越来越近似了,看来基因没变。一眼望去煞是美丽,一年的辛苦这棵桃树总算给出了回报。那年月,生活在那个居民区的孩子们普遍缺嘴,这一树桃虽然还未完全成熟,已经勾得馋虫们心痒痒,心里打着这一树桃的主意。白天人多眼杂他们不好下手,夜里便开始行动。一天夜里我等已熟睡,父亲听见门前树上呼啦呼啦作响,大喊一声“谁啊,干啥呢?”顿然听见扑扑通通有人跳下树来,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疾驶而去。第二天清晨,未成熟的桃子和树叶散落一地,父亲说你们急啥呢?熟了能不给你们吃么?
  第二年的收获不负人意,心血和汗水没有白费。一树的鲜桃硕果累累,大个儿的桃子白里透红,和当初做种子的那个桃般模样几乎一模一样,有几个甚至比当初的那个还大出一圈儿,父亲说这足有三两重,咬一口蜜汁四溢,香甜顷刻沁满肺腑。这一年收了几筛子,母亲说这有几十斤吧。吃着自家的水蜜桃,那心里比桃还甜美……母亲挑出了一些模样好看些的分送邻居们。曾给帮助和指教的程大娘说,这桃比街上卖的都好吃……
  这欢愉喜悦的丰收一口气连来了两三回。这棵桃树也越长越粗越长越大,但它不高,我放学做完作业三两下就坐在了树上,在浓密的树荫下玩儿着弹弓,瞄着大树上的知了……那年月日子虽然贫穷,也有一生中难忘的欢乐时刻。但这欢愉又被我无知的好心而断送了。
  家住的地方是城市高点,一到夏季就因水压不足而几乎天天停水,从凌晨五六点一直停到半夜一两点,几十户一个水龙头,为了吃水一大早就把水桶在龙头下开始排队,至夜晚时分那水桶的队伍排得足有几十米长。家家户户都要担水,家里只有一个水缸储存不了多少水,因而用水格外珍惜。人要吃水用水,花草树木离了水也不行,家里惯常是洗菜刷碗水浇灌它们,而桃树由于结果需要更多的水滋养,但和人相比仍居次要位置,时常是不得不委屈它。那时哥哥姐姐还在农村下乡,城里杂粮多就夏收后往家里背麦子,那麦子在打场时留有尘土等杂物,拿回家后必须淘洗,就得用不少的清水。那次,洗过麦子的水母亲说赶快给桃树解解渴吧,我就一股脑地浇在桃树根下。桃树的确干渴之极,两大盆水浇下去眨眼间随着簌簌声很快就渗了下去,地表上没留一点水洼。母亲说,这下桃树解渴了,我也想十天八天不浇它也不会干渴了。未曾料想,没过两天桃树的叶子开始干枯继而焦黄,紧接着细小的枝条也开始干枯,令人颇是纳闷和不解,不知何故使它突然变成这样,也无法阻止它不断加快的焦枯步伐,不到半月的光景满树油绿的叶子落光了,枝条都变成焦脆的,轻轻一折咔啪一声就断成几节,干着急也救不了它,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天天死去,真是令人痛心不已。那段时间程大娘回老家不在,待她回来看见桃树死去问之原委后说,洗麦子的水火气大得很,桃树干渴时浇了那么多,它咋能受了?把根都烧死了,树不会说话,它再难受也不会给你说,你的好心把它害了……此时的我黯然伤神,唏嘘喟叹,只后悔自己的无知。
  就这样,一棵好端端的桃树,一棵正处在收获期的桃树,悄然离去,从此在视线中消失了,叫人非常伤感,由此也叫我记住了无知酿成的深刻而沉痛的教训。
  现在日子过好了,吃桃已成了家常便饭那般简单和容易,每每吃桃时便会想起那棵自己种的水蜜桃树,每每心情郁闷和涌起内疚。老实说,那棵桃树结的桃与今日市面上的桃相比它落伍了,无论是个头儿、色泽,还是口味,它都无法和今天各种各样的鲜桃媲美。即便它没有今天的桃美,但它是自己亲手栽种精心养育的,如同自己养育的孩子一般,倾注着自己的心血与汗水,倾注着一份对它独有的情感,至今想起心里仍是一种深深的痛惜和空落落的。一次无知的善意好心和额外的照顾却害了它,把它送进了地狱,同时也给自己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那棵桃树偶尔在梦里与我相见,是它没有忘记他的主人,不计前嫌原谅了主人,还是期盼彼此再相逢,抑或是负有过错和歉疚的我这些年每每想起自责不已呢?梦中相见是否我的一种另类向它致歉呢?
  2012.06.27.
[ 本帖最后由 吴墨 于 2012-6-29 18: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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