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妈>>

我的后妈

我还在上初中读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在一次吃饭时平静地对我说，军军，下学期就要上高中了，得找个人来给你煮三餐。我腿脚又不利索，怕误了你的功课呢。

“不用了，爸爸，饭菜我自己放学回来再做，用不着请人，家里没有余钱。”我从小很懂事，在大人眼里，从小没有享受过母爱对我来说是一种磨练。

父亲就在桌子的一边喝闷酒，就着萝卜干把死气沉沉的夜嚼得脆响。坛子的酒来回打了三次，末了父亲吞吞吐吐地说，军呀，爸爸给你找了一后妈。再过半月就会搬过来住。。。

那晚，我流了一夜的泪。

那女人就带了个跟我一样大小的哥，住进我家。他们想极力拉拢我，总趁机跟我嘘寒问暖，但都悻悻而去。我根本就不吃这套，鬼才会给你们好脸色看。从那以后，一颗仇恨的种子似乎在那年春天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悄悄种下。

初中毕业的通知书送到我家的时候，我高兴得傻了眼。我很争气地考上了县二中，那个叫他哥哥的家伙连四中都没有他的名字，我竟有点幸灾乐祸，心里暗忖，这就叫好人有好报。一个暑假，我一直都自己的梦境里憧憬，憧憬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憧憬着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憧憬着能在省会长沙安心工作买上一套百来平米的住房，然后把父亲接过来享享清福，让他们母子俩守着二亩寡田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穷日子。谁知他们母子俩住进我家安了什么野心呢。不就是一破屋嘛，也值不了几个钱。

升学临近，万万想不到的是，我被人暗自抽到了乡下百十里之外的一所破中学读书。而那个叫他哥哥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进我考上的那所学校呢。很明显是有人在暗地里搞鬼，我被人给抽掉了。而跟我置换的人竟是一口锅里的吃饭的那个家伙。顿时，我只觉得天昏地暗。我想我这辈子就这样给这女人全毁了，嘴里就直骂娘，不要说骂就是杀人的心都有。我咬咬牙说，他娘的，我的后妈真不是人。这女人心太狠了，把自已的亲儿子送上二中，而把我撵到乡下。。。

自从我进了乡中学以后，就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家了。那已不是我的家了，我被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倒是那个女人来过一次学校。学校的广播里反反复复喊着我的名字，说我妈来了，要我立即到门卫处。我没去，我说我根本没有妈了。这种毒蝎心肠的女人就不配做我妈。事后，同学把一包裹送到我的手上，热乎乎的，是几个刚煨熟的糍粑。我正准备把它扔出窗外的时候，睡在上铺的那个同学说：“军军呀，今天中午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你妈就好了。”

“这种人我连看不不想看一眼，她就不是我妈。”

“她好像哭得很伤心，像个泪人儿。就在她上车后眼睛还在学校的门卫处张望呢。”

我沉默了，鼻子酸酸的。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件新织的毛衣，我闻了闻，但我分明却闻到了一股酸涩的眼泪的味道。还有一张全国通用信用社的福祥卡，我的心就有些微微颤动。里面没有片语只言，却留下了我足够半个学期用的生活费。

从那以后的几个月里，我到学校对面的信用社取钱时，我便莫名恐慌起来。我卡里的钱不但分文没有减少，而且每个月都有一笔三百元的钱准时地打进我的卡里。难道是遇上了贵人给俺支助，要不就真的天下掉馅饼了。。。就是凭父亲和那个女人在家锄那二亩地，就算他们三餐都不吃不喝也凑不成三百呀。

第二年，我参加了全县中学生田径运动会，以跳远连破县市纪录的最好成绩走了领奖台的时候，我热泪盈眶。

我想起了一年不见的父亲。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一棍子打下去没有屁放的人。我在想父亲会不会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跑，是否已经满头银发。。。

其实，我是想把这奖杯，一座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奖杯送给那个成了我后妈的女人，是她的毒蝎心肠才逼得我走投无路，才把我煅造成了一个市级冠军。


我还想立马走下台去，想走进二中的2009班去看一眼那个该叫他哥哥的家伙。。。他就在不远的高中部。但还是没有勇气。。。

我就扑向体育老师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体育老师还真有点像我的妈，她不仅从生活上真正关心我，还在学习的各方面都对我没得说，尤其在体育这一特长上，老师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我也从来都没有放松自己。我只想找到一处突破口，好好释放埋在我心里的仇恨。

“军军，你说说你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当然是老师。没有老师就不会有我今天的成绩呀。”

“你错了，军军，你应该最感谢的是你的后妈”

“不，不，老师你还不知道呢，我的后妈根本就不是人。”我愤愤地说。

老师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只牛皮信封，抖出一些皱巴巴的钱散落在桌子上，泪眼朦胧地说：“军军，你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一脸的芒然。

“这可是你后妈去年春天上山采厥菜一元一元凑的呀。她为了让你能发挥你的特长特意跑到我们学校找到我，央求我能收下你，她可是在你身上下了四百元的赌注呀。”老师说完后，就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在一旁呆若木鸡，看着一张一张的零碎钱，我仿佛看到了一位母亲正在满山坡齐腰深的柴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滑行。。。

“那可是好后妈呀，军军。你以为后妈没有让你进县城的中学，那也是有苦衷的。就是让你心生仇恨，你才能找准目标，才会有学习的原动力呀，你后妈这也是釜底抽薪的苦肉计呀。”

我再没有话说了。任泪水流过脸颊，我走到窗前，透过夜色，我向着老家的方向怀想，妈，我错了。

老师，我这次是真的错了？

“军军，这是长沙一所体育学校的破格录取通知书，下星期就得过去，拿着它明天回去看看你妈妈。。。”

接过老师手上的通知书和后妈下在我身上的四百元赌注，我冰冷的心终于汹涌澎湃。第二天我换乘了班车走进了县城二中，我要把这天大的喜事先告诉那个我该叫他哥哥的人，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几个来回找下来，高中部大楼竟然没有一个这样的人？这出其不意的意外使我整个人便懵了，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我只想第一时间赶回家里，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爸，我回来了，爸。”刚进门，我便迫不及待。爸爸倚在门边抽着烟，脸色有点不悦。“出什么事了吗？爸爸。”再往里间看了看也没有发现后妈，我的心堵得更慌了。


“爸，妈呢” 只听见这时从房屋里传来后妈的声音，“军，是军回来了吧。”

“妈，是我回来了。”我看见后妈在独自抹着老泪，后妈看见了我又马上强装笑脸。肯定有事情发生。我的心紧张到了嗓子眼，“妈，我哥呢，哥呢，哥怎么没在二中读书呀。那他。。。”

“军军，你哥他根本就没去上学，我们家里根本不能让你们哥俩同时上高中呀。你妈为了不能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就把你送到了乡下。。。”父亲一语即出如惊天霹雳。“军呀，都亏你哥在外打工你才能有书读。这是你哥刚刚来的信，你自己好好看看吧。”父亲转身调头拎着锄头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我读着哥的信，读着读着我竟忍不住哇地大声哭了出来。想不到，哥哥在打工的日子里拼命地工作，不仅供我上学还得补贴家用。哥哥就在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因为加班太累，竟然让那生硬的机器吃掉了半截手指。。。而这一切为了不影响我的田径比赛竟然瞒到了现在。

妈，哥，我大声呼唤着，扔掉手里紧握的那张通知书，然后就失声地扑向了后妈的怀里。


[ 本帖最后由 湘南无雪 于 2009-3-24 13:07 编辑 ]